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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许婚 ...

  •   明安郡主闺名为玖,又因曾记名道籍,号为玉蕊。因此方才笃定心思七窍玲珑的凌琛一见那梅花九连环,便能猜想到她身上。一见满脸惶恐的娄永文亲来迎她,便知奏功,大大方方地带着几名随从自角门进了戒备森严的北平府军中军行辕之中。待娄永文请她将随从留在外府,独个儿进内院时,她也毫不犹豫,自进内院来寻凌琛。

      凌琛在内书房等她,神色阴沉,把引着明安郡主进房的黎儿都吓着了。他侍候凌琛虽不多时,却也知道凌琛禀性随和,从未见过这般恼怒的,心惊胆颤的瞟了明安郡主一眼,小心地下去备茶。

      明安郡主可不会理会凌琛脸色如何。她与凌琛虽然相识时间不长,但是交情颇深。两人都是任性妄为的金枝玉叶,一语不合便开吵,吵完了谁也不当回事——因此两人之间,虽少了那一点儿的男女之情,但却颇有朋友情份。明安郡主甫见凌琛,便惊得叫出声来,道:“子谦,你怎地瘦成了这个样子!”

      凌琛本是为她的不知轻重而气恼不已的,听这一声关心情真意切,满肚子的火气竟一星儿也发不出来。瞪她半晌,终于苦笑道:“你倒是一点儿没变,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他长叹一声,道:“物是人非,万事皆休,你道我还是当年那个送你回金陵的北平王世子么?”

      两人对视一刻,相顾无言。说起来,那不过是一年多以前发生的事情,如今回头望去,竟已恍若隔世。

      凌琛唤黎儿进来奉茶,又令他出去守着,不许人进来打搅。方对明安郡主道:“兵荒马乱的,你瞎跑到颖州来作什么?我派人送你到当涂,你自己有法子渡江回金陵么?”

      明安郡主看着他,低声道:“你……你还是当年的子谦,一点儿也没变。父王说‘太肃雅量,胸纳百川’,又说你有父风,必不会难为我,果然没有说错。”

      凌琛大吃一惊,道:“难……难道是清河王爷叫你到这儿来的?”想清河王郡主何等的贵重身份,王爷怎会派遣到这两军对垒时的敌方军府中来?

      明安郡主脸上忽泛红晕,瞧了他几眼,欲言又止。凌琛见状,更笃定了她是偷跑出来见自己,拿清河老王爷作挡箭牌,气道:“你扯谎撒娇,去哄你的情哥哥还差不多,到我这儿来胡闹什么!你不知道我跟你父王正在对峙江淮么?——这些军政大事你不懂,也别掺和进来,赶紧给我回金陵去!”

      明安郡主气红了脸,回骂道:“你个狗咬吕洞宾的,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来见你有多难!”她要对凌琛说的话,女儿家本就万难出口,正难堪间竟又被他劈头盖脸乱排喧一通,又气又委屈,眼圈儿一红,滴下泪来。

      凌琛最瞧不得女子掉眼泪,一见之下便慌了手脚,急道:“好好好我知道你见我难,你一片好意来见我,是我不领情——行了吧?现在你见也见着了,还要怎么的?终不成你要替你父王与我当说客?我可已经起兵反叛朝廷,你父王跟我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吧?”心道就算要谈判,也不该是你个郡主娘娘出面啊。

      明安郡主含泪瞪他一眼,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来,道:“这是父王令我交给你的亲笔信,你自己瞧吧。”

      凌琛见那信上果然印着清河王印,脸色一变,接过信来,一把撕开,抽出信笺,低头看了数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清河王在信中言道:愿将明安郡主许婚与他,而且还答应诱开潼关,两淮与北平军同入长安,剿灭独孤家族,废帝拥立新君!

      凌琛盯着纸上清河老王爷刚直虬劲的字迹,一字一句念道:“……然太肃叩血宫阙,仆与天下,方知先帝殉难情状,泣血椎心,无处可诉,私恨无穷,惟乞天听!……方今大浩,豺狼伏于丹陛,虺蜴蹑于青琐,煌煌圣朝,纲维弛绝……仆不忍见大浩山岳崩颓,不欲与太肃血脉干戈相陈,不愿卅年手足共襄社稷之举,毁与旦夕之间!……侄与阿玖,旧有情愫,奈何天恩不酬……”他把信纸按在桌上,闭着眼睛定了定神,咕噜道:“我倒忘了,当年你和杨天威拿我顶过缸的……”

      明安郡主羞得满脸通红,低着头揉搓衣带,一言不发。

      凌琛又看那信纸一刻,心道这当真是古怪得紧,便是许婚,也没有让待嫁女子来送这封信的道理——就算老王爷以为自己与明安郡主情意深厚,想要以情动自己心肠,以明安郡主那等连齐王请婚都要逃到北平府去的刚烈性子,岂能抹下脸皮到这儿来,亲自把这封许婚信交到自己手里?

      他在那边发呆,明安郡主也不肯言声,两人干对一刻,凌琛终于想出了一个能自圆其说的推断来,问道:“你不会是又要拿我搭过桥,跑去河东道找杨天威吧?——你想都别想!河东道府兵,两淮援军,李之荣义军,各路盗匪已经打成了血海尸山,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儿家去那里,连头发都剩不下一根来!别打这等歪主意了,赶紧给我回金陵去,就说我已经不念旧情,不要娶你就得了!”

      明安郡主被他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贝齿紧咬,忽地狠狠一跺脚,冲口而出叫道:“凌子谦,你……你敢说不娶我?”

      凌琛差点儿把眼珠子瞪出来,道:“……你……你说什么?”

      明安郡主羞得连头发根儿都涨红了,狠狠咬住嘴唇,滴下泪来,道:“你……你便那般想与我父王打战么?”

      凌琛呆住,怔怔地瞧着她。明安郡主低着头,细如蚊蚋地道:“我知道你不属意于我……可是……可是……父王不知道……他说既然你我……有旧,此时此刻,这便是惟一的法子,能保住大浩宗庙社稷,又能保住你的性命……你若跟我父王开战,必定会有一方,身死族灭……父王实不想让北平王叔没有后人的……当初他让天威哥到河东道,也是为了接你出来……听说你被赐死的消息,父王几日几夜不能合眼,一直说……是他害了你家……”

      她含泪抬起头来,望着已经别过脸去的凌琛,恳求道:“子谦,我知道你恨我父王……可是父王有他自己的难处……他从来没有相信过你叛国!他答应独孤丞相调两路军马听命与他,平叛河东道;又支持孙东白入北平府;才把你留在温郁渎手中的那张地图拿到了手……父王说:‘便是我要害太肃性命,也绝不会毁他一世英名!’”

      凌琛骤然转过头来,哑声道:“别说了……阿玖!”

      他终于象一年多前一般,自然而亲昵地唤出了她的闺名。那时候他们象哥哥妹妹一般结伙胡闹,吵架斗嘴,胆大包天地在巍巍皇权面前捣乱生事;无忧无虑,无所顾忌地度过他们最绚烂的青春华年。

      现在他们仍旧年轻,但是却因为人生命运的跌宕流离,而在心灵深处,刻尽了沧桑血泪痕。

      明安郡主看着神色凄哀的凌琛一刻,终于鼓足勇气,又开了口,道:“父王一直以为我与你……有情意……所以才许我来见你……子谦,你一直待我很好,我不想看见你跟我父王……有一方损伤……我嫁给你,既是结盟,又是人质,你总能相信我父王了吧?”

      凌琛看着她,半晌,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你也愿意嫁给我?那杨天威呢,他怎么办?”

      明安郡主眼泪似走珠儿一般滚落下来,哽咽道:“他……他在河东道征战不顺,我父王对他极不满意……其实我也知道他为难,那些‘匪’大半是他以前的兄弟……而且他就算平了河东道,又怎么样呢……不过升个杂项将军……我与他,终是有缘无份罢了……”她抽出袖中锦帕拭泪,却怎么也止不住脸上泪痕,一时已将锦帕揩得湿淋淋的,哑声道:“我……我们一生下来,就被这身份地位拘住了,有什么办法呢……”

      凌琛默然,摆弄着手里的还带着明安郡主衣间绮罗香气的信笺,完全明白了她的心思。

      为了能让自己与她的父王在这样的乱世中取得两全之道,她甘愿舍弃自己的小儿女爱恋。

      他们这样的天潢贵胄,一举一动,系着的都是家国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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