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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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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士们盖好了房子,与艺术家们比邻而居。他们终日规规矩矩的呆在自己的房子里,决不轻易踏入艺术家的寨子一步,保持了很好的体面;饿了时就吃些野果,偶尔也去草地里抓些动物烤了来吃,总之生活的异常窘迫,都有些营养不良。但即使是这样,他们也还做到了安守本分,并没有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来。时间一长,艺术家们有些与心不忍,同时觉得他们被闲置有暴殄天物之嫌,于是主动去找他们搭讪,介绍一些活给他们做。比如让他们去给自己劈柴种菜什么的,给的报酬也算公道。这个建议对兵士来说具有莫大的诱惑力。钱到是次要的,关键在于他们得到了展现自己魅力的机会,而且无损自己的体面。众所周知,劳动无高低贵贱之分。
如你所知,这是一群高贵的兵士。在得到了工作后,他们想到:既然有了工作,那么最体面的展现自己魅力的方式无疑便是勤恳工作。下了决心之后,兵士们便开始卖力的工作了起来,不但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到最好,还要花费心力把一些相关问题也解决了。比如说,砍柴的不只砍柴,还能利用自己的手艺雕刻出几件完美的工艺品,如果手艺不够精湛,那就打出几张板凳。这种行为本质上是好的,但能不能令女艺术家对他们另眼相看就很难说。因为砍柴的目的是用来烧水做饭,把木柴先造成板凳然后再烧了不但浪费,而且会让人产生一种罪恶感。但不管怎么说,他们感受到了兵士们的好意,于是打算给他们加工钱。兵士们大受鼓舞,于是更加努力的工作,并从中获得了很大的乐趣……如果事情这样发展下去,兵士们就会变成农民,运气不好的还可能沦落为农奴;艺术家们则会成为地主,运气好的还可能晋身为资本家。农民和地主谈恋爱,我还没有听说过这样的鬼事。因此,必须让事情发生些变化。
一切如前所述。兵士们住在了自己盖好的简陋房子里,终日无所事事,只能吃些野果充饥。兵士们很快就想到:自己不能就这么过下去,否则不要说爱情,能不能活命都是一个问题。因为据他们的观察,冬天就快来了。我在前面说过,身体是兵士们唯一的私有财产。他们如果想让事情发生变化,就只能出卖自己的身体--我的意思是说,出卖自己的劳动。做出了决定后,兵士们立即行动了起来,三三两两的去找艺术家搭讪,表示要给他们做体力活。大家知道,体力活是艺术家们最不擅长的,也是最讨厌的,他们一直都想找个办法来避免,兵士们的提议可谓是正中他们下怀,于是双方皆大欢喜,迅速达成了协议……
如果事情是这样,本质上就有了显著的区别。虽然现在看来结果是差不多的:兵士们给艺术家们工作。在前一种可能里,主动的一方是艺术家,而兵士的处境则十分被动。但在后一种可能里,兵士们将主动权牢牢的把握在了自己手中。坦白的说,我欣赏后一种可能,如果它是女人,我一定要追求她。至于前一种,我则对它充满了厌恶,如果她是女人,我一定对她敬而远之。若要分析原因,我想可能在于我本人在现实生活中往往扮演的都是兵士的角色的缘故,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窝囊,哪怕是在纸上……假如这就是事实,那就很好的解释了我为什么总是颠三倒四的:因为兵士们就是我的写照,我没有理由把自己写的令人心生厌恶。但是怎样才不会令人心生厌恶,这就要写出来读过了才能知道。我通过描写兵士来塑造自己,这个过程充满了艰辛与曲折。我总是要犯一些错--将自己写的令人心生厌恶,然后又去把错改正过来--让自己不那么令人心生厌恶。但效果到底是怎么样我也无法肯定,因为我没有办法不带任何主观的观点去看待自己。我的写照还可能是吕布,而且这种可能性不会小。但具体我是象兵士多些,还是象吕布多些,我也分析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既然兵士的魅力事关我的魅力,那我就可以如此写到:由于兵士们具有雷厉风行的魄力,并且牢牢的掌握了主动权。虽然他们与艺术家暂时还是被雇佣与雇佣的商品关系,但显而易见,这并不会长久。兵士们乐观,向上,追求真善美,具有世间最完美的品质。任何人都不能抵挡他们的魅力,他们被某个同样追求真善美的女艺术家爱上只是迟早的事,然后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我对这样的结局满意极了。
一天中午,太阳很大。吕布吃完午饭后一个人坐在屋子外面的大石板上晒太阳,看似悠闲,实则不然。首先他并没有吃饱;其次现在虽已是深秋时分,正午的太阳却依旧毒辣的很,稍不注意就会被晒起痱子。在这种状态下出来晒太阳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但吕布实在是没有其他事可做,于是只好出来晒太阳。吕布没有其他事可做的原因在于他还放不下自己的将军架子,也就是说,他仍然对自己曾经的将军身份念念不忘。对于一个需要通过给别人干活来养活自己的劳动力来说,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不过在可以理解的范围之内:毕竟吕布曾经是个头头,让他和自己的下属混为一片已经很难为他了,何况是更进一步要他去做别人的下属。这件事无论发生在谁身上都会叫人难以接受,换言之,如果我是吕布,我在如此打击之下一定不堪羞辱,一早含愤选择最能保持自己体面的方式——比如说切腹——自杀了。
吕布一个人坐在太阳底下——其他的兵士都已经干活去了,发了一会呆后,觉得穷极无聊,于是干脆躺了下来,开始打瞌睡,用此来麻痹自己。他侧卧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睡着。突然,他翻了个身,把自己的另半边身体暴露在了阳光下,过了没多久,他又翻了回来……这个过程说明吕布根本就没有睡着,他只是用打瞌睡的方式来抵抗寂寞,另外还说明吕布实际上是在进行日光浴,这很好的表现了吕布在逆境中的乐观态度。过了没多久,吕布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显然,来者不会是某个兵士,兵士的脚步声具有一种独特的韵律,吕布一听便知。这个脚步声不但杂乱无章,而且轻飘飘的,由此可以断定,来者是个女艺术家。平白无故的,有个女艺术家独自来到这里,这是一件值得起疑的事情,大概可能有两个原因:其一,有兵士旷工了;其二,有兵士偷了她的东西。这两个原因都不是什么能令人振奋的好事,谁遇上了谁倒霉,于是吕布干脆转过了身去,背对着那个脚步声,打算不闻不问。谁知这个脚步声竟认准了吕布,径直朝他走了过来。吕布一阵忐忑,睡姿也变的僵硬无比,活象是一条冻死在田埂的蚯蚓。他已经想到了对方是来找自己的,既然是来找自己的,就一定不会是出自上面那两种原因。但到底是什么原因,吕布想不出来,所以才会感到忐忑……
脚步声在吕布身后停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她说:喂!由于这里并没有别人,吕布可以确定自己就是那个“喂”无疑,于是他转过身,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身前站了个女人——确切的说应该是姑娘。她很高,腿也很长,裙子还不到膝盖,三份之二的腿部都暴露在阳光下,由此可以看出她对自己的腿长这个优点不但了如指掌,而且很是自豪。但无论如何,这可不是打搅别人睡觉的理由啊。吕布颇是不客气的问她:干什么?她呆了呆,没头没脑的问:你不用干活吗?这句话让吕布心里一阵刺痛,感觉自己被人看成了白吃白喝的废物,于是沉下了脸,拒绝回答这个问题。那个姑娘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改用一种委婉的口气问:你现在没有被人聘用吗?这个问法让吕布觉得好受了不少,于是勉强点了点头。姑娘“哦”了一声,不容质疑的说:那好,现在你被我聘用了,跟我来吧。这句话说的不象是邀请,到更象是逮捕。吕布本是打算在这句话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骨气与尊严,即不理会她,继续躺下去晒自己的日光浴,但想了想后又觉得对方只是一个小姑娘,不懂礼貌并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罪过。于是从石板上跳了下来,跟着去了。
聪明的读者一定会猜到,这个小姑娘就是透明。在这个可能中,吕布并不是她在自己家的前院里拣到的,而是她主动去兵士们居住的地方找到的。至于她为什么要主动去找吕布,可能是这样的:透明家祖居于此,一直没有搬过。也就是说,她们家的房子已经住了很多年,虽然做工坚固出于可靠人士之手,但毕竟是年久失修,随时有崩塌的危险。透明昨天晚上想到了这一点,同时想到了那些出卖劳动的兵士,于是今天就打算来雇个兵士回去给自己修缮房子——需要说明的是 ,如果没有这些出卖劳动的兵士的存在,透明就不会想到这一点。由于她想到这一点想到的比较晚——在她之前所有的艺术家都把与之类似的麻烦想了起来,并且付之行动——就吃了很大的亏,具体的说就是本来她可以花小价钱雇几个强壮能干的兵士,但现在却只能雇一个曾经是头头的家伙,虽然他也很强壮,但能不能干就是一个谜。不过事已至此,透明也无从选择。另外还很有可能是这样:透明想要雇个兵士给自己修缮房子,透明家曾经是营寨里的豪门世家,人丁兴旺,住的房子必然是宽阔无比,虽然现在透明家只剩下了透明一个人住在这里,但房子的宽阔程度并没有发生变化,发生了变化的是房子的破旧程度……兵士们都不愿意去接这个活,因为工作量太大,而且很危险,但他们又不好意思完全拒绝,于是纷纷指点透明去找吕布,并且说:他是我们当中盖房子的第一把好手。其实透明早就注意到了吕布,但是不愿意去找他,因为她觉得吕布是被别人挑剩下的,质量值得怀疑。透明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要说到冲锋陷阵,吕布的确是第一把好手,但若要说到盖房子,吕布的作用就仅限于扛木头与挑砖,任何一面墙到了他手里,都准会倒掉。说他是盖房子的第一把好手,完全是兵士们在胡说八道。透明听信了兵士的谣言,心存侥幸的来找吕布,这实在是不应该。
吕布跟着透明来到了透明的家,他工作的地方,然后发现这份工作难度颇大,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于是就打起了退堂鼓,打算重回到那块大石板上晒太阳去。但是透明可不干,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个愿意给自己干活的,可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走了。我们知道,任何一个女人不讲起理来都是所向披靡,而当她有道理时就是更加难以匹敌。吕布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在透明家住了下来,开始慢慢干活。由于他缺乏劳动的热情,且有不小的抵触情绪,虽然他每天都在干活,但实际上进展并不大。直到他停止工作为止,透明家完全没有什么改观。但你并不能说吕布一无是处,因为在这期间,他与透明日久生情,成为了透明家的男主人——无须乎说,这就是吕布停止工作的原因。当然,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根据我对吕布的了解,他的长处在于摧毁而不在于建设,叫他去修补一间房子,无异于饮鸩止渴……
吕布娶了透明之后(也有可能没娶,但是他们住在了一起)发生了什么我现在还没有想好,现在也还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因为就上面这段过程而言,它太直接,也太仓促了,我不喜欢这样草草了事的故事,我必须把它重新扩写:透明家门前有两棵大榕树,一左一右,尊严威武,宛如两尊门神。透明家的高大的门楼被笼罩在树荫下,与阳光隔绝,从而得以蒙上了一层深沉的灰色,令人不由肃然起敬。推开门,吕布发现门里面也是灰蒙蒙的一片。原来透明家里有无数棵高大的榕树,在空中形成了一朵朵壮观的蘑菇云,遮挡住了天日。这个时候太阳已落在了西边,吕布必须到透明家后院里去才能接触到阳光。如果要去到后院,吕布就必须穿越透明家的主宅。在这种可能里,透明家的一切不再是由淡青色的竹子组成。取而代之的是灰黑色的石头,灰黑色的木头,灰黑色的雾气……如前所述,透明家曾是这个营寨里的名门望族,只有庄严的灰与黑色才能与其的身份地位所匹配。远远望去,吕布感到了敬仰与穆肃,再走近一看,就恍然大悟:原来房子上全是灰尘,象是穿了一件厚棉衣,难怪会深沉成这个样子。吕布心里一轻,觉得卸去了付担子,然后便陷入了不安中:这房子已经是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倒掉,拆了重新再建一栋都要比修好它容易的多,按自己的水平,届时究竟是谁修理谁还说准。吕布虽是这么想,但却已无法拒绝这份危险的工作:出尔反尔可不是自己这种身份的人能做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