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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莫使金樽空对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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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上学期课表一出来,清源就把几门专业课的时间用短信发给莫声谷,莫声谷很快回电话过来,告诉她打算上周二三四节的《会计学综述》和周五五六节的《国际金融学》。
清源周二一二节是体育课,便发短信约定十点钟到东门接他去上课。九月的上午阳光正足,清源下了课便跑出操场去接莫声谷,她打了一个多小时的排球已经满头是汗,头发高高地扎成马尾,校服袖子系在腰上,上身只穿了件半袖的白T恤。她担心上课迟到,心急火燎跑到东门口,远远地看见莫声谷衬衫雪白笔直站在那里,待她走近了颔首一笑,说道:“麻烦你了清源。”
清源见他清爽的样子顿觉如沐春风,火气已去了大半,不觉笑道:“我们上课去吧。”两人就并肩朝阶梯教室走去。
《会计学综述》的教授是个老太太,头发有些花白了,说话却细声细气地像个小姑娘,清源怕人误会特地和莫声谷中间隔了两行座位,上课时她好几次有意无意地瞥见左前面的莫声谷,他听课十分认真,偶尔会做笔记,每当教授提及一些专业术语或相关基础知识,他会皱起好看的眉毛,嘴唇抿成一道微微坚毅的弧线。清源暗笑:饶你是伦敦大学的高材生也有听不懂课的时候吧,心里不禁有一丝幸灾乐祸的得意。
果然,下了课清源和他一起走出教学楼时莫声谷皱眉对她说:“怎么办呢?课听得有些吃力。”
清源解释说这门课是高起点课程,默认学生已经修过会计学基础课程。半晌踟蹰道:“要不我给你解释一下不明白的地方吧。”
莫声谷马上松了眉毛说:“好的清源,那多谢你了。”
清源看看他,忽然觉得自己被这个看似单纯的英国佬给忽悠了。她说:“那我们先吃个饭,然后去图书馆吧。”
清源带着莫声谷去吃一家学校里非常有名的刀削面,她相信莫声谷这辈子应该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果然在小到两个人双腿收拢才能对面坐下的桌子上摆出两大碗面条时莫声谷疑惑地看看她,然后舀了一勺汤慢慢喝了,就露出清源预期的惊喜神色,只是他永远那副慢条斯理的样子,挑起一缕面转动筷子卷了几圈放进嘴里,像吃意面那样。
清源忽然想起倪乐佳说过前五次约会要则之一便是“不要一起吃面条”,不禁又暗笑:她和他是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好忌讳的。
于是清源自顾自地吃完了面,却看见莫声谷的碗里还剩着一半。莫声谷见她吃完了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问道:“你有英文名字吗?”
清源知道他是想缓解她的尴尬,便说自己叫“Lucy”,他又问:“那汉语名字呢?是什么意思?”
清源无奈,感觉简直像在考雅思口语,只好顺着他的意思说:“清源是我家后山一条河的名字,我家种苹果园,每个春天都会从那条河里引水灌溉。若是赶上干旱季节河水枯竭了,水就很难引出来。我爸妈取这个名字大概是希望那条河永远鲜活吧,这样苹果才会丰收。”
她顿了一顿,看着他说:“好了,该说说你的了。”
莫声谷嘴里还叼着一口面条,慢慢抬起头来,无奈道:“你终于还是忍不住要问我名字的由来吧。”
清源只是促狭地笑。
莫声谷擦擦嘴说说:“我父亲是英国长大的,不过我伯父是半路去的英国,他年轻时读了很多中文小说,是个金庸迷,我父亲小时候听了不少小说里的故事。不过后来连名字故事都对不上了,只说金庸小说里的都是大英雄。我出生时伯父已经过世,我父亲执意要以金庸小说里的英雄给我取名,他问一个相熟的中国餐厅老板金庸小说里有没有姓莫的,那个死胖子说有啊,武当七侠莫声谷。我父亲一听是大侠,立即就定成了我的名字。”
他说话夹杂着外国口音和广东话口音,像在放不太地道的港片,却又学了些东北人的口气,将“死胖子”说得有声有色。
清源听到这里哈哈笑道:“那餐厅老板也是个半吊子水货,书里的莫声谷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连媳妇都没取上就升仙了,能有什么好处?”说完觉得好似欠妥,又补充道:“都不如叫莫少冲了,好歹长命,而且还是个掌门呢。”
莫声谷也笑:“后来我也去图书馆查中文书了,知道了那个莫七侠其实没什么本事,最后还死得不明不白的,也挺郁闷。但当时想着中文名字也没什么机会用到,就算了。唉,谁知后来上大学认识你小阿姨,一报名字就被她嘲笑了去。”
清源甜笑:“也为了小阿姨,这名字要广泛使用啦。”
莫声谷没有接话,低了头吃面。清源不知是不是自己言语冲撞了他,毕竟是个假洋鬼子,万一生了气怕是也看不出来。正揣测间他却又神色自若地夸面条好吃,清源方才松了口气。
二人吃完午饭到图书馆一楼的沙发坐下,清源一一解释了莫声谷有疑惑的地方,虽然有很多基础性的问题,却发现这个男人脑子转得飞快,提出的全是关键性问题,又能触类旁通,果然是个聪明学生。一直到下午三点,莫声谷站起来向清源告别,约定下次上课时间,又几番道谢才驾车离开。
第二周周三下午是公共课,倪乐佳却死活拉着清源去逛商场。清源不悦道:“你知道邓选的老先生眼神好得很,咱们名字又挨着,代答到会露陷的。”
倪乐佳笑着说:“你还不知道沈亦辰的本事?上次心理学以一替三都没事儿,她就指着这门技术混麻辣香锅呢,轻车熟路。”
清源思量片刻道:“那也得请我一份,要加肥牛和桂花肠的。”
倪乐佳咬牙说:“没问题。”
二人吃过饭便溜出校园,坐车到商业街的地下商场。倪乐佳试了几件裙装都不满意,清源不耐:“你这么矫情是要竞选校花还是怎么着。”
倪乐佳甜蜜一笑:“校花谁稀罕,我要见重要的朋友。”说完盯住一条墨绿色的长袖连衣裙,不等清源说话已经拿着进了试衣间。待倪乐佳换了裙子出来,清源只觉眼前一亮。她们相熟已久,却不曾发现乐佳可以这样美丽动人,她发梢有些弯弯地垂在肩上,挡住一面白皙的脖颈,笑得明眸皓齿,裙子将她的腰收的不盈一握,却又在下面松松摆开,露出笔直的小腿。清源点头称赞,倪乐佳好像也很喜欢,只是看了价签后皱眉,默默回试衣间换了衣服。
清源便知是贵了,上前一看,一条裙子一千多,差不多是她一个月的生活费了,不禁无奈地摇摇头。二人继续往前逛了一会儿,乐佳没有再试其他衣服,默默和清源回了学校。
到了晚上清源才想起打探乐佳是要见的人:“我天天和你在一起,怎么不知道你最近有了什么艳遇?”
乐佳笑道:“难道艳遇一定要给你看见?”
清源惊道:“倪乐佳你不会要见网友吧。”见乐佳不置可否,便知给她猜中,心急说:“这种事情你可要慎重,网上的男人有几个说真话的?你忘了前几天新闻上还说女大学生见网友被骗财骗色的事?”
乐佳笑道:“哪有你说那么吓人。”清源又说:“就算不是坏人也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正经人哪有网恋的?”
乐佳神情古怪地看着清源说:“你这话可是打死了一船人,再说这个人是你认识的,你之前可没说他不是正经人。”
清源心里一沉,隐隐有种不祥预感,讪讪道:“是——是谁?”
倪乐佳抿嘴一笑:“就是江白杨。”
清源霎时知道了什么叫做五雷轰顶,她脸上还挂着来不及收回的笑容,却已是怔住,僵硬地问道:“啊?真的假的?你们怎么认识的?”
乐佳说:“你不记得了?他在你给我的□□上,我不是还问过你他是谁。”
清源便想起大二暑假时乐佳仿佛去了一趟北京,后来却没有细说,方才恍然大悟,勉强笑道:“你倒瞒得好紧啊。”
乐佳歉疚地看她说:“我知道你生气,不过我们一直也就是朋友,最近才确定关系的,所以就没告诉你。”
清源丢下一句“恭喜”,已经冷了脸出门洗漱。
连着两天清源对乐佳没什么好脸色,周五早晨一二节是小班专业课,二人照例坐在一起,不免尴尬。课间乐佳认真对清源说:“没早告诉你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好吗?下午江白杨就来了,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吃个饭吗?”
清源听她说“我们”二字心里不禁刺痛,便道:“今天不行,下午有国际金融的选修课。再说你们好容易才见一面,还是不要被我打扰吧。”说到这心里已经十分难过,又想倪乐佳也实在无辜,于是柔声道:“江白杨是个优秀的男生,我很为你高兴。”乐佳脸上方才回复了笑容。
吃过午饭莫声谷的电话就到了,清源心情不好,想着他已经来过三次,便约他直接到阶梯教室上课。五六节的选修课清源上得心不在焉,莫声谷几次和她说话她都没反应过来。下了课两个人往图书馆走去,莫声谷停住说:“清源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先回公司。”
清源愣道:“为什么?刚才不是还说有很多问题吗?”
莫声谷温和一笑:“我看你今天不太开心,就不打扰更久了。”
清源苦笑道:“人生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哪能事事顺心。不碍事,我们走吧。”便带他进了图书馆。
两人到了一楼的咖啡厅坐下,莫声谷却径直到吧台为她买了一只巧克力蛋糕,清源吃了果然心情转好,细细将莫声谷笔记上的问题讲解一遍。然后笑着说:“看来甜食果然是女人的好朋友。”
莫声谷笑道:“其实也有很多男人喜欢甜食,只不过不好意思承认而已。”然后解释了一堆关于人脑里分泌的“多巴胺”之类的话,清源虽不大懂,但听他声音温暖醇厚,又含了逗她开心的口吻,心情已跟着明朗起来。莫声谷这才起身告辞,清源也站起来,却一眼看见倪乐佳走进咖啡厅来,手里牵着一个一袭黑衣的男生,正是江白杨。清源霎时脸色颓败,立在那里不能动弹,江白杨已经走过来,微笑对她说:“清源,好久不见。”
清源不自然地笑道:“是啊,没想到在这见到你。”又看向倪乐佳,她穿着那天试过那条墨绿色长裙,脸上神采奕奕。倪乐佳疑惑看向莫声谷,清源心中一动,开口道:“这是莫声谷,我的——朋友。”
莫声谷眉毛一扬,却很快微笑,同倪乐佳二人打过招呼,对清源说:“那我先走了。”
清源说:“我送你出去吧。”说完碰一碰佳乐的手,又向江白杨点了点头,随莫声谷出了图书馆。
天色见晚,二人一直走到莫声谷车旁,都没有开口说话。清源见他开了车锁,方垂首说道:“刚才真抱歉。”
莫声谷看看她说:“你今天不开心是因为他们吧。”清源无奈苦笑,知道自己早被看穿。这时电话铃声响起,她看了一下,是倪乐佳,皱皱眉便将手机放回包里。
莫声谷打开车门,却没有上车,他迟疑道:“我约了朋友去酒吧,你要不要一起去散散心?”
清源一愣,莫声谷笑着说:“你帮我这么多,我希望也能为你做些什么。”
清源正觉得苦恼憋闷,又不想回宿舍见到乐佳,欣然道:“好啊,那多谢你了。”便上了车。
莫声谷驾车一直朝市中心驶去,穿街越巷,停在一个僻静的街旁。两人下了车,清源抬头看见一个小小的欧式酒吧,门上挂着一束风信子,上面闪闪亮着霓虹字“MOONLIGHT”。
清源以前和同学也去过两次酒吧,却没来过这里,不免有点紧张,跟在莫声谷后面进了大门,就有“叮铃”一声风铃响起。她学莫声谷一样脱了外衣,早有服务生接过挂进衣橱,二人走进灯光昏暗的大厅,经过吧台时莫声谷和那酒保用英文打了几句招呼,然后将她带到一个比较安静的四人桌,已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站起来和他打招呼,他便给她介绍说:“这是我的同事秦邵峰,袁晓岚。”又对他们介绍清源:“这是Samantha的外甥女华清源,财经大学四年级。”
清源有些拘谨地向两人点头微笑。那秦邵峰十分俊朗,合中身材,浓眉阔脸;袁晓岚则是圆圆的可爱面孔,穿一条红色羊毛裙,一见清源便拉她坐在身边,笑盈盈地叙话。清源渐渐放松,便和袁晓岚到吧台聊天,剩下秦邵峰和莫声谷一脸严肃地聊业务。
袁晓岚要了两杯甜酒,清源才看见那酒保是个大胡子的白人,英式口音。两个女孩聊了半晌清源终于弄明白袁晓岚是莫声谷的助理,秦邵峰则是横田制药老总的第二个儿子,大学刚刚毕业,目前跟着莫声谷学做管理。
女孩子在一起东拉西扯很快混熟,清源心情大好,很快将白天的事抛在脑后。这时音乐舒缓的响起,秦邵峰走过来,向清源伸手道:“能不能请你跳个舞?”清源慌忙摆手说不会,袁晓岚却推她说:“你去玩玩吧,很好学的。”
清源回头看见莫声谷坐在那里微笑地看着他们,心里不禁安稳,便将手递给秦邵峰,随他进了舞池。秦邵峰待她谦和有礼,说话温存细致,哄得清源十分开心,她不禁想,原来这世上的好男子并不只有江白杨一个,虽这样想着,心里难免还是酸楚,不管怎样她的初恋就这样毫无声息的结束了。
一曲结束秦邵峰将她送至莫声谷身边,清源微微脸红,有些不自然地对莫声谷说:“你怎么不去跳舞?”莫声谷笑而不语。清源心里忽然明白了,他有过最美丽的舞伴,这辈子应该不会和别的女人跳舞了,不禁暗暗有些伤感。
四个人玩到快九点,清源向莫声谷请辞道:“十点宿舍便要锁门了。”秦邵峰站起来说:“我送你回去吧。”
清源犹疑,但酒吧离学校甚远,她也不敢独自回去,便向莫声谷告了别,又道了谢,跟秦邵峰出了酒吧。一路秦邵峰聊了不少学校的事,他是理工大学毕业的,便玩笑说理工和财大是多少年来的姻亲,每次财大有舞会一半的男生都是理工男去寻亲的。说完戏谑地看她道:“可惜我去了两次都没看见你。”
清源喝了点甜酒,脸颊微烫,听了这话笑道:“我们班还和理工的一个班联谊过呢,我也没见着你啊。”
秦峰转头看着她,清源便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找别的话题岔过去。到宿舍楼前她下了车,和秦邵峰彼此留了电话,看见门卫已经打算关门,急忙跑过去,又回头向秦邵峰招招手,进了宿舍楼。
一进门清源就被倪乐佳堵住:“你到哪去了?怎么不接电话?那个莫声谷是怎么回事,你从哪雇来的啊?”
清源等她问完了才平静的说:“吵死了你,莫声谷是我表姨父。”
乐佳略缓和的“哦”了一声。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清源你是喜欢江白杨的吧。”
清源一震,接口道:“喝高了吧你,满嘴胡吣什么呢?”
倪乐佳黯然:“我倒希望我是猜错了,可你实在不会演戏,一被拆穿就蹦脏话。”
清源想到下午相见时漏洞百出,连莫声谷都看得明白,当然瞒不过倪乐佳,于是故作轻松地说:“我们高中有一半女生都暗恋过他,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放心。”
乐佳却认真说:“华清源我告诉你,你就是还喜欢他我也不会让给你,有机会说的时候你不说,现在就给老子永远闭嘴!”
清源果然就闭了嘴,乐佳好像还想说什么,终究还是一语不发直接上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