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与黑》凤无夕

9、逆转砂轮（四）

　　脑子胀得生疼，米佳伦揉着太阳穴，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而且还是个奇怪的梦。
　　米佳伦走到卫生间，在脸上泼了些冷水，感觉好了很多。
　　镜子的人顶着深重的黑眼圈无神的盯着镜外的自己，无限憔悴。

　　再次踏进校园的时候，米佳伦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可能是昨晚的梦做的太深了，一时有点缓不过来。

　　“诶，米佳伦！”学委看见米佳伦踏进教室门，赶忙朝她跑来：“出大事了！”
　　米佳伦反射性的躲了一下，昨晚的梦怎么的也给米佳伦留下了点阴影。
　　“什么事？”米佳伦略为奇怪，今天学委怎么对她格外热络。
　　学委神神秘秘的扯过米佳伦，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校长被查处了。”

　　“真的么？”米佳伦惊讶的问。
　　学委重重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
　　“受贿呗。”学委翻了个白眼：“这年头，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官员被革职收监还不都是因为受贿么。”

　　受贿……米佳伦有不好的感觉。

　　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后门突然被敲响了。
　　班上大部分人都回了头，米佳伦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有个人站在后门外面。
　　却看见坐在门边的他们班的一个男生正指着她，做了个“叫你”的口型。
　　米佳伦望了望身后，也用口型问道“我？”
　　男生点点头。

　　在全班的目光中，米佳伦走出了教室。
　　几个看到找她的人是谁的男生还小声的起了哄，米佳伦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好家伙，这还是节大课！

　　王子淳颓废的靠着墙，一只手还捏着根燃到一半的烟。
　　看到米佳伦出来，王子淳踩灭烟，拉起她就往外走去。
　　米佳伦看了看孤零零的躺在地上的香烟头，正想说王子淳几句，不过在看到他明显散发着强烈“心情不好”气息的后脑勺时，识趣的闭了嘴。

　　大下午的上课时间，路上没什么人。
　　王子淳一直拉着她走在前面，没有说话，米佳伦也不敢问一句。
　　直到走到一条被树林遮蔽的小道，王子淳才停下脚步。

　　“我爸被抓了。”在米佳伦准备开口的时候王子淳突然说道。
　　米佳伦呆了一下，试探的问：“是因为……”
　　“行贿。”王子淳很冷静的说，但是眉宇间还是凝集着掩饰不住的憔悴。
　　“陈木的事么？”米佳伦轻声问。
　　王子淳点点头。

　　米佳伦吐了口气，低声道：“对不起。”
　　王子淳掏出一根烟点上，烟雾袅袅而起，朦胧了他的脸，只听得他低沉的声音：
　　“跟你没关系，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一下被戳中泪点，米佳伦心里一股酸楚，王子淳家现在肯定乱做了一团。

　　“没有挽回的余地么？”米佳伦皱着眉关心道。
　　“嘁，陈木的事只是导火线，老头子平时就收了不少好处，都给抖了出来。”王子淳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你们家…还好吧？”
　　“能好到哪去。”王子淳狠狠的吸了口烟，“我妈不是哭得呼天喊地，就是要寻死觅活，亲戚看到我们家现在这个样子，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王子淳苦笑道：“房子也充公了，估计得露宿街头。”

　　看见他这个样子，米佳伦不禁同情心泛滥，“不行的话，就住我那吧。”
　　王子淳愣了愣：“我没这个意思。”
　　米佳伦反而较上劲了：“没事的，我一个人住。”
　　“嗯？你爸妈放心？”王子淳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他们离婚了，都不怎么管我。”米佳伦淡淡道。
　　“soory啊。”王子淳歉意道。
　　米佳伦摇摇头。
　　王子淳又道：“住你那还是算了吧，会影响到你。”

　　米佳伦笑笑，刚才自己也是一时冲动，真要住的确还是有诸多不便，首先性别不一样，孤男寡女，也不是情侣，难免闲言碎语。
　　“反正有什么事就尽管来找我吧。”
　　王子淳也笑了，恢复流里流气的样子，“怎么一下对我这么好，以前不都冷言冷语的么？”
　　米佳伦瞪了眼王子淳，怎么就说不出好话呢。
　　“去上课吧，抱歉这个时候把你叫出来，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事。”
　　“哈，怎么突然这么客气，平时不都是嚣张拔扈的样子么？”米佳伦学着王子淳的口气道。
　　“……”
　　“走啦。”米佳伦朝王子淳摆摆手。

　　王子淳一直望着米佳伦离开的背影，直到她消失不见，和她在一起总能找到心情的短暂平复。想到家里一堆烂事，一股烦躁直上心头。
　　王子淳掐灭烟，也转身走了。

　　米佳伦回去的时候，已经下课了，还得赶去下节课的教室。
　　下节心理健康课，只有米佳伦他们一个班上。
　　她走进教室的时候，各种起哄可想而知，这时候视而不见就是种好方法。

　　心理课老师兴冲冲地赶进来，吼了一嗓子:“同学们安静一下！”
　　基本无用，班上依旧一片乱哄哄。
　　老师继续喊道:“同学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此话一出，底下立时安静了不少。

　　老师乐呵呵的道:“学校引进了一台新的测谎仪，想找人来试用一下，就选了我们班。”
　　底下哗啦一下就议论开了，“测谎仪？”“……”
　　“这样啊，我们班三十个人，分三组去……但是注意一点啊，这机器是进口的，几十万呢，小心使用。”
　　“哇！”底下一片惊呼。
　　“去吧，班长组织一下。”

　　传感器还配上专有的按摩椅，主机连着一台厚重的机器，看起来制作精良，十分精密。
　　“同学们，我们马上就上测谎仪体验一下国外最先进的技术！”心理健康中心的老师脸上乐开了花。
　　“好！”
　　同学们一个个都跃跃欲试。
　　米佳伦有幸在第一组。

　　老师小心的拿起插头，准备插-上插座。
　　“磁—彭——”在插头和插座快触碰上的时候，一片电光火石。
　　老师连忙拔下插头。

　　仪器陷入沉寂，电源、屏幕一片黑暗。
　　老师吓得一脸苍白，米佳伦他们也是一声都不敢吭。
　　老师小心翼翼的再将插头插进插座，电源不亮，老师的脸就更加苍白了。
　　也不敢再乱动，老师擦了擦头上的虚汗，和同学们面面相觑。

　　“呃…”半晌，老师咽了口唾沫，语无伦次道：“同学们你们先…等一下，我去…那个找人看一下。”
　　老师可能被吓得有点手足无措，想出门一头撞上了门。“嘶……”
　　“老师，你慢点。”
　　“嗬，嗯”老师回头扯了个笑，表情却像要哭出来似的。

　　也难为人家一个女老师了，这仪器要是真出什么事，几十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大学老师赚的可不多，除非家里本身很有钱。
　　老师一走，几个人就小声的议论了起来。

　　“不会是真坏了吧……”
　　“看样子是的呢。”
　　“这算是谁弄坏的呀？那个老师么？”
　　“我看着不像，不过估计得怪到那老师的头上去。”
　　“还修得好么？”
　　“悬呐……”
　　“嘘……”米佳伦竖了个食指。

　　老师一个人脸色难看的回来了，愣是没哭出来，她算坚强的了。
　　老师小声道：“同学们，不好意思要你们白跑一趟。因为仪器的原因，可能没办法让大家体验测谎仪了，下次有机会的话……一定会让大家再过来的。今天就先这样吧，同学们先回去吧。”老师的尾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老师再见。”
　　“再见。”
　　大家有默契的不提任何，沉默着各自有序的散了出去。
　　临行前，有几个女生，还同情的望了几眼那老师。

　　后来下午的时候，米佳伦听说，测谎仪被请来的专家证实的确是坏了，也不知道能否修好。
　　不过，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经过保修人员的认真检查，测谎仪是在女老师插插头之前就坏了。
　　而且是被故意破坏，这就意味着有人蓄意而为，性质不一样，情节比前者严重的多，已经牵扯到法律层面。

　　米佳伦的心情略为沉重，最近一下子发生太多事，尽管和她没多大关系，却都发生在她的周围。
　　前些日子的事还没定论，今天又发生这种事，到底是谁做的呢？又为了什么？对学校的仇视？还是对某个人的意见？
　　米佳伦边想着事情，边走在回家的路上，难免心不在焉，一不小心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米佳伦被突然而来的冲力撞得急速后退了几步，幸好她及时刹住，才没摔倒。
　　尽管知道可能是自己的错，米佳伦还是不禁的皱起了眉，好恶心的味儿。
　　定睛一看，撞到她的是一个衣衫凌乱蓬头垢面的乞丐。
　　米佳伦觉得奇怪，现在的乞丐打理的应该都算挺干净的，身上太臭的话怎么跟过路人要钱？还没走近，就因为身上的味道把路人吓跑了。
　　和米佳伦对视一眼，乞丐迅速低下头转身就走。

　　米佳伦凝神，那脸看着有点熟悉，就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还有背影，如果挺得再直点，如果穿的再看服帖点……米佳伦灵光一现，校长！
　　“等一下！”米佳伦脱口叫道。
　　似乎是知道米佳伦认出了他，乞丐一下子狂跑起来。

　　米佳伦见状，赶忙也跑着追了上去。
　　校长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变成这样？如果说是被查处的话，不是应该在监狱么？还是说自己认错了？
　　要是往常遇到这种事，米佳伦根本不会有前去一探究竟的心思。
　　因为她知道好奇害死猫的道理，当然她也没有那么旺盛的精力去管这些个事情。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米佳伦的好奇心急速膨胀，总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校长虽然是个男人，但是长期高居上位，不怎么运动，跑起来不怎么快，米佳伦勉强还算跟得上。
　　但虽然是这样，她还是追的气喘吁吁。
　　校长突然在一个拐角转弯，等米佳伦追上的时候，他早已消失在一条幽深望不到头的小巷子里。

　　米佳伦停下，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思考了几秒，还是走了进去。
　　这是一条隐藏在高楼大厦间的古朴小路，铺着石板的小道，天顶都是岩石，走一步，地上还泛起些霉气。
　　越往里，巷子就越深，静的没有声音。
　　无人，略显诡异。
　　米佳伦走得很轻，巷子里只剩她轻微的脚步声。
　　突然，耳边隐隐传来歌声。
　　米佳伦背脊冒起一阵寒气。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转身就跑才是明智选择。
　　但是，米佳伦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像着了魔似的向前走。
　　像是受了海妖歌声的蛊惑。

　　走了一段，米佳伦才听清，是一个女声在歌唱：
　　“披着天使的外衣
　　你美丽而孤寂
　　引着饥渴的人儿
　　你不遗余力
　　天使中的魔鬼
　　在你手里
　　多少人的鲜血
　　被你淋漓
　　……”

　　像是一片极光，在黑暗中扩散开来，迷蒙了米佳伦的双眼。身体很轻，像是一片棉絮，柔柔的，柔柔着四散……

　　有点吵，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米佳伦睁开朦胧的双眼，被一下子未能适应的光线刺得睁不开眼。
　　缓了一阵，米佳伦才坐起了身。

　　身上盖着自己的衣服，不是自己的房间，自己睡在地上，杂乱发霉的屋子，还有……那五个人。
　　米佳伦一阵眩晕，一切意外的熟悉，但又陌生。

　　“醒啦？”也许是感觉到她的动静，王子淳柔声问。
　　米佳伦没有回答，只是呆呆的看着王子淳。
　　“哈哈，米佳伦还睡眼惺忪呢，还没醒么？”竟连小正太都嘲笑她。
　　米佳伦用力的眨了下眼，眼前的景象依然存在着。
　　她又狠狠地在胳膊拧了下自己，很疼！
　　但是，她还身处这个地方。
　　米佳伦头疼的捂上脸，怎么回事？

　　归功于她这一系列的奇怪动作，王子淳关切道:“怎么？没休息好，要不你再睡会儿？”
　　平复了心情，米佳伦摇摇头，低声道:“不用了，睡够了。”
　　在众人不相信的眼光中，米佳伦起身找东西洗漱。

　　学委递过来一个水壶，道:“凑合用吧，好不容易找到的。”
　　米佳伦深深的看了眼学委，接过水壶，垂下睫毛，低声道:“谢谢。”
　　学委却是硬生生地让米佳伦看的打了个寒颤，拉着大嗓门，讲着“米佳伦今天不对劲”云云。

　　米佳伦在脸上泼了些许凉水，冷的温度觉刺激着皮肤以及神经，神志越来越清醒。
　　我无法逆光，只能顺着时间的长流走下去，也许走下去，才有结局。米佳伦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句话。嗬，米佳伦自嘲想，没想到她还有文学细胞。

　　“真没事？”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米佳伦警觉的转身，见来人是王子淳后放松了下来。
　　王子淳靠着棵大树，衣衫半敞，点起一根烟，眯着眼，流里流气的样子。
　　米佳伦轻轻摇头。

　　“唉…”王子淳叹了口气，“走吧，准备准备出发了。”
　　“出发？”米佳伦傻傻的问道。
　　“嗬，难不成你还想一直住在这破屋里么？”王子淳哭笑不得。
　　“哦。”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米佳伦这样想道。

　　王子淳和米佳伦一前一后的回归大部队，见俩人回来，猴子兴奋的扯住王子淳：“诶，子淳，我们想到个好主意。”
　　“猴子，有话好好说，别拉拉扯扯的。”王子淳不满道。
　　“好好好，受不了你，都是大男人有什么。”猴子说归说，手上倒是很快放开了。
　　“哈，告诉你件刺激的事吧。”猴子马上又恢复一副猴样，冲着王子淳挤眉弄眼。
　　“妞，快告诉爷，什么好事啊，把你乐成这样，是不是准备从了爷？嗯？”王子淳长手一勾，搭着猴子的肩道。
　　猴子做小鸟依人状。

　　别说米佳伦，学委他们都看不下去了。
　　学委一脸嫌弃道：“你俩还能再恶心点么？”
　　王子淳冲学委扬扬下巴，示意，怎么着了？
　　学委快速的转过脸，脸上划过的一抹不自然没有逃过米佳伦的眼睛，看来，学委的确对王子淳有点意思，王子淳是真不知道呢还是装傻呢？

　　“还没说你要做什么伟大的事呢？”王子淳恢复正常。
　　一想到这茬，猴子又忍不住兴奋起来，神神秘秘的小小声道：“我们准备抓猩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