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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尾声 ...

  •   此后他俨然一个游侠般辗转中原游历九州,不同于之前数十年疲于奔波昼伏夜出的杀手生涯,如今倒是可以脱去一身暗蓝定国换上轻便素袍,跃马纵览那些之前从未停下驻足欣赏过的山水风情。

      渐渐地,唐止飚发现茶馆是个了解江湖秘闻的好地方,在那里你可以点上一壶峨眉白芽,在揽袖敛眉呷茶之际不动声色地将周围各色谈论之声尽收耳中。而往往茶客们谈论品评得最热烈的,便是近期名动江湖的大事件。

      比如他在洛阳分别的一个月之后,端坐在成都茶馆一隅,听到茶客们讨论前一日于万花谷摘星楼发生的涉及到三大门派的秘闻。

      在陆续听了好几个版本之后,唐止飚终于大致理清了故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四哥倾慕的那个女子便是万花谷的杏林掌门洛栖茗。而在那一日百丈摘星楼顶举行的两大门派联姻仪典上,唐廷渊对新郎曲临江——还是当时华山之战围攻他的纯阳五子之一——出言不逊,导致后者怒而拔剑,唐门少主险些有性命之虞,幸得紫虚子祁进出手相救,而后众人竟得知新娘牵挂之人却是眼前这唐门少主,不由大感意外。

      听闻四哥没有性命之忧后,唐止飚方是松了口气。这故事剧情走向太过跌宕奇诡,饶是如他也屏息凝神听得入神,待放松下来方觉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过了一旬之后他再次听闻一个惊天消息——唐廷渊辞去门主之位,归隐问道坡。这消息对他的震慑太大,以至于身在成都的唐止飚恨不得快马赶回唐家堡问个究竟,但城墙布告上赫然还张贴着他的通缉令。他可以搏命,但不能为唐门一族带来忧患。

      冬去春来,第二年暮春时分,唐止飚已经沿着嘉陵江北上来到了青岩。清明时节细雨飘洒,万花谷的花海盛放着各色奇异花朵,迎来络绎不绝的赏花宾客。

      他想去吊唁一下九昭,他的九弟在去年初春和盛芷共葬于生死树下,如今算来已是一载春秋。

      不同于花海的游人如织,生死树下只有零星的三两人群徜徉来往;而他独身一人,没有撑伞。

      他径自来到生死树下,层叠的树冠浓绿蔽天,而树根焦黑纠结丛生。他默然伫立一旁,内心凄切。

      那一日,九昭究竟是怀着多大的勇气和决绝方能义无反顾地自殒生死树?连生命都抵不过爱情,或许和恋人同死共葬已是最好的抉择。

      唐止飚正独自出神,忽地听到一旁有人喊他:

      “老七?”

      他转头望去,却意外地看到了他的四哥——和那个杏林掌门。

      两人并肩立在淡蓝色的罗伞下,唐廷渊一身暗色秦风,而那杏林掌门墨衣乌发,背后是一支含苞待放的桃枝。

      扬州一梦花千树,关山颜色暮春寒。

      唐止飚望着两人的身影,忍不住嘴角微扬,快步走上前去。

      “四哥。”他率先唤了一声,抬头望见唐廷渊的脸,因为没有戴纯金面具看上去有些陌生,“没想到你也会在这里。”

      唐廷渊笑了一笑,扬眉问道:“难道只许你来看望九昭么?”

      “我不是这意思——”他连忙辩解。

      “好了,你别老是寻人家开心。”那杏林掌门忽地开口对唐廷渊说道,她的嗓音极为动听,泠然如凉雨,掷地有声而透人心底。

      唐廷渊依言望了她一眼,眸中笑意便是又深了一分,朗声道:“老七,这位是——”

      “四嫂。”唐止飚躬身深施一礼。

      洛栖茗:“……”

      斜乜了身侧的唐廷渊一眼。

      “真不是我教的啊。”昔日的少门主一脸无辜地执伞而立,眉目间如同暖玉生烟,唇角笑意却是如何也藏不住。

      洛栖茗转过目光,落在依旧低首施礼的唐止飚身上,终是柔声回了句:

      “七弟免礼。”

      他们站在那棵巨大青遒的古树前,而周围细雨纷纷,将谷中其他景致从视线中阻断开去,独留眼前这生死树,在雨里越发清晰明朗。

      仿佛在生与死面前,门派纷争恩怨都不再重要了。往事纷散如烟,爱恨悲喜俱在一念之间,指尖抓不住的是年华,留得住的是当下。

      ***

      而再次见到季淮音是在来年初春的巴陵县。

      彼时唐止飚骑马从桃丘的一片竹林中穿梭而过,兀地眼角掠过一袭白衣,他下意识地侧头望去,却在之前的数次失落后终于寻得那莲冠之下的熟悉面容,容颜清丽胜雪,眉间却依旧淡漠疏离。

      他握着缰绳的手下意识地勒紧,却见她身后数尺之外有个穿着白色破军的明教弟子,身形高大兜帽遮首,唯独看不清模样。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很轻易便能察觉那明教弟子是在尾随季淮音,而她似乎无知无觉,径自往潇⊥湘岛的方向而去。

      唐止飚迟疑着是否要出声提醒,却恍然察觉自己身份尴尬,终是控马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

      过了木桥便是一大片开阔烂漫的桃林,不时有桃瓣飘落下来,落在发首肩头。他望见季淮音的身影,涵虚子素衣乌发,背后雪名入鞘宛如银月清锋。

      她忽地转过头来,唐止飚还以为她察觉到自己的跟随,猝然拨转马头。转身间却恍然望见她的视线径直落在了那个明教弟子身上,之后便是莞尔一笑。

      她笑起来的模样和平素差别太大,面容瞬间变得生动柔和起来,好看得那么惊鸿千面。而他内心却是苦涩异常,一时僵停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进退。

      而那明教弟子微微地抬起头来,唐止飚终于看清了他的侧脸,英朗分明,是典型的西域长相,眉骨锋锐眼窝深陷,他的眼里融着日光,仿佛透明的琥珀原石,析出温润明朗的光芒。

      他见过这种眼神——唐廷渊看向那杏林掌门之时,也有着相似的眼神。

      自己同季淮音隔了不过几步的距离,但遥远得仿若隔世;而他们之间是世人眼里中原正教与西域异端的巨大鸿沟,却在这咫尺的对视间能窥得万古洪荒。

      世间纷杂,殊途同归。

      少时幽冥渊的苦寒,彼年南屏雪夜的冰怆,华山之巅的冷颓……他生命中仿佛曾经永远在经历严冬,暗夜蜷伏如默兽,惊弦霹雳卷狂澜。

      他已不再是那个腾潜五湖四海如无人之境的暗河水魅,华山之战或许将是其杀手生涯最后的回忆。

      他一人一骑独立桥头,忽地感到从未有过的释怀。唐止飚收回目光,毫不留恋地拨转马头,朝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过尽东园桃与李,还见此,一枝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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