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云暮待卿归》轻墨入隐

42、第四十一章 醍醐灌顶

　　元辰弟子所用之剑并非一般的宝剑。
　　一把剑被铸成后，需要送到天枢峰上的主剑阁中采撷日月精华，吸取天地灵气，谓之“养剑”。如精心培育的花草一般，养剑由专门的弟子照看，调整阵位，施与咒法，验看资质。
　　等到有一日养成剑灵，方可称为“成剑”。
　　剑阁中设了大大小小三十六个剑室，均是按五行八卦之势所建，意在聚精华收灵气。每间剑室四壁都凿出了一个个整齐排列的凹槽，每个槽中都安静地卧着一柄养剑。
　　养剑吸收灵气精华的速度不同，蜕变为成剑的时间也不尽相同，十年或数百年，兼而有之。当然只有成剑，才能被元辰弟子所驭。
　　沧微元辰选剑的程序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过于简单。
　　就是弟子们在师父的带领下到储着成剑的剑室中，在一排排宝剑中凭着自己的感觉和喜好挑出一把来。只要剑灵愿意与之回应，就表示它认同这名弟子成为新的主人，也做好了与之心神相通，同御强敌的准备。这样的剑，岂是一把无知无觉的宝剑可以相比的。
　　当然弟子们随着修为的日渐滋长，也可以更换佩剑，寻求更加强大的支持。被替换的佩剑会交回剑阁，等待下一个新的主人。
　　修习到第三年的新弟子，都可以到天枢峰上的主剑阁中选取第一把佩剑。
　　除了主剑阁之外，天玑殿中也设有灵剑阁，其中所收俱是百里挑一的上品。只有出类拔萃的弟子，才有资格从灵剑阁中选取佩剑。三尊门下的代章弟子，试剑大会的魁首基本都能从这里选取佩剑。
　　青鸿目前所持佩剑“忘归”以及贺宸安的三尺青光“叶影”，都是出自灵剑阁。
　　因为苏柳陌遭遇了散尽修为的意外，选剑的时间推迟了两年。身为元辰仙君的弟子，暮云落想当然地直接带她到灵剑阁中选剑了。
　　灵剑阁中藏有数百把隐隐生光的成剑，或温婉，或冷绝，或清冽，或锐势，或黑或白，或青或蓝……暮云落带着她在十丈高的剑室中缓缓凌空而行，一把一把地看过去。
　　她都觉得不错，可是看来看去却没有一把有特别的回应。她忍不住问：“师父，剑灵如果认可徒儿的话，是会直接飞到徒儿手中吗？”
　　“每个剑灵回应的方式并不相同。”
　　“那我怎么知道它是在回应？”
　　“遇到自然就知晓了，你不知那就是是它并没有回应。”
　　“我看这把就很好，剑柄也漂亮，为什么它都不选我。”苏柳陌有些沮丧。
　　“自有它的道理，看下一把吧。”暮云落缓缓说，牵她去看下一个凹槽。
　　如此这般，两人在剑室中看完了所有的成剑，苏柳陌选中的大约也有一百来把，居然没有一柄剑有微弱回应。
　　自剑室中出来，已是申时末。暮云落嘱咐她在涛华坪上练剑，自己则若有所思地赶去天枢殿参加拜师礼制了。
　　苏柳陌哪里还有心思练剑，自己居然连把剑都选不到……她万般郁闷地在一颗桃树下拔草，一把两把，拔秃了就换一棵树继续拔。
　　突然一个温婉地声音问道：“元辰仙君不在殿中？”
　　这涛华坪上居然有其他人，苏柳陌吓了一跳，连忙回头。
　　只见一位风华万千的佳人正盈盈立于三丈之外，一袭秋香纱衣，云鬓高挽，肌肤胜雪，双目犹似擒住一泓清泉，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
　　“你……你……”纵然这人美得像神仙，苏柳陌还是惊的双目圆睁，“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人抿唇一笑，姿容夺目：“我乃天庭中灼华上仙锦素，这仙障自然于我无碍。”
　　苏柳陌勉强定了神，恭恭敬敬答道：“今日是元辰弟子选拔大会举办之日，师父去天枢殿执拜师礼制了。”
　　“是了，我倒把这事忘了。”她美目微眯，将苏柳陌打量一番：“你就是元辰仙君收的那个徒儿？”
　　“正是，弟子名叫苏柳陌。”
　　“你拜入仙君门下也有五年了吧，怎的还用着这木剑？”她倒是眼神犀利，一眼就戳到苏柳陌的痛处。
　　“师父说弟子资质愚钝，暂时未曾选剑。”苏柳陌向来机敏，答起来倒也顺畅。自己选不到剑的事情，自然是丢了师父的脸，怎可被外人知晓。
　　锦素早看出她资质颇佳，是修仙良才，倒也不戳穿，说道：“今日我来，本是要送灵虚山长生宴的请帖给仙君，既然他不在殿中，交于你也是一样。”
　　苏柳陌手中突然多了一件金光灿灿的书柬。
　　“这位……仙尊，”苏柳陌看她转身要驾云离去，连忙说：“既然来了这涛华坪，就请等师父回来吧，我看……他也快了。”看这仙子的架势，想来也是及其重要的事情。自己收下请帖，万一师父不去那什么长生宴，岂不是一时半时说不清楚。
　　锦素看了她一眼，一转身，衣带随风飘转，说道：“也好。我与仙君已有数年未见，倒是可以一叙。”
　　苏柳陌顿觉满鼻异香，心头甚是清爽。连忙跟上去，狗腿地说：“仙尊，请这边。”引她入主殿中坐下。
　　这天玑殿中从没来过访客，完全没有待客之物。既无瓜果点心，也无小吃零嘴，连清茶一杯也无法奉上。苏柳陌立在殿中，自觉有些尴尬，总得找些话来说。
　　“仙尊，这长生宴可需要师父准备些什么？”
　　“不必，仙君只需按期列席即可。上次长生宴刚遇上人间九尸妖王作祟，仙君没现身。天帝甚为遗憾。”
　　天帝？这排场很大嘛。师父果然是孤傲，连天帝开会也不放在心上。
　　“仙尊，上次长生宴是什么时候啊？”
　　“长生宴十年一期，也并非是何等大事，不过是众仙聚会，老人叙旧，新人结交而已。依你师父的性子，不喜也是正常。”
　　“那岂不是可以看到很多神仙？”
　　“那是自然。”
　　“弟子听说有一位叱咤风云，披靡三界的战神，仙号是东凌上仙的，心中甚是崇拜。不知他老人家是否也会列席？”
　　锦素脸色一变，冷道：“难道元辰仙君未曾给你提过东凌上仙已经失踪了数百年？”
　　苏柳陌当然是知道，但是心中忍不住抱住那一丝希望。
　　“师父自然是说过。只是我想说这十年一遇的仙界盛会，东凌上仙说不定从哪里赶过来也未知。”
　　苏柳陌当然不知银烙同锦素的那些过往，也不知锦素这数百年来如何呕心沥血地寻找银烙的下落，所以才说得这么轻巧。
　　从这小女娃中讨了好口彩，锦素面色转霁，说道：“天庭已经寻了他数百年，这长生宴也已经行了几十次，他要回来早就回来了。何况就是当年东凌上仙还在天庭时，也很少列席这类聚会。”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有一瞬的神思恍惚。
　　苏柳陌倒是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师父带自己去这长生宴。
　　“仙尊，除了元辰仙君外，其他人可以去参加长生宴吗？”
　　“当然了。这大会本来就是为了让各路神仙，各家仙门结识，切磋，交流，有利于以后同仇敌忾，协作无间。天帝向来是非常鼓励仙门中的杰出弟子参加的。”
　　“太好了。”苏柳陌抚掌而笑，“那就是说，我也可以去了？”
　　看她小小年纪，瓜子脸上嵌着一双形状极美的眼睛，眼尾略略上挑，配着两排卷翘绵长的睫毛。即使五官还未完全张开，也可想见未来会是如何的美人。那张脸上的笑容天真烂漫，清丽无邪，让人心里忍不住舒畅起来。灼华上仙嘴角也荡起一丝笑意：“你是元辰仙君唯一的徒儿，他带你去自是理所当然。”
　　苏柳陌还要说话，却听到清泉溅玉般的声音略带疑问，自涛华坪外传来：“灼华上仙？”
　　她静静退到一旁，看锦素笑盈盈迎到殿外廊下。
　　天玑殿外，涛华坪上，两位神仙人物面对而立，轻言细语地闲话。
　　一人清冷出尘，傲然卓绝，一人巧笑倩兮，星目流转。
　　俨然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苏柳陌手抚着殿门正要抬脚，抬眼突然看见这一幕，手指不自觉地就抓紧了门框。
　　她突然想到一个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师父尚未婚配，数百年来孑然一身，但是如果有一天他遇见了某个人……不敢想下去。她心中的师父是高高在上，守护众生的天神，卓绝从容，超然无尘，平日只要往这方面生个念头，便觉得亵渎了他。
　　为何此刻她却设想得如此胆大妄为——相识，倾心，婚配，琴瑟和鸣，相伴一生……她只觉得心头酸涩难当，烦躁莫名。不对，不对，这一定不可能发生在师父身上。
　　苏柳陌勉强挽了个笑脸，迈出殿来，软软地叫了一声：“师父。”生生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好在殿外两人不过是寥寥数言就交谈完毕，锦素正要告辞。
　　暮云落心中还牵挂着苏柳陌今日选剑未成的事情，担心她心中难过，语气比平日也来得温柔些：“陌儿，灼华上仙方才提起，你倒是想去灵虚山？”
　　苏柳陌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灵虚山？”
　　锦素含笑道：“灵虚山长生宴。”
　　苏柳陌“哦”了一声，乖巧说道：“师父如果要去赴会，徒儿自然应当随侍左右了。”
　　“为师已经应了灼华上仙。耽搁两日倒也无妨，你到时随为师前去就是。”他本是无意出席，不过想到这徒儿呆在沧微元辰，五年里半步未离，加上今日选剑失败，带她出去散散心，长长见识也是应该的。
　　锦素本想苏柳陌怕不是得兴奋得跳起来，结果看她只眉峰一挑，淡淡说了句：“谢谢师父。”
　　暮云落看苏柳陌面上略有郁结之色，只道她烦心今日选剑的事情。跟灼华上仙道了别，回身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顶，柔声道：“陌儿，随为师回殿吧，今日……”
　　灼华上仙锦素腾云而去，心中却不免暗暗纳罕。
　　都道元辰仙君暮云落清冷若冰雪，大善似无情，以前见过数次，无不是孤傲超然，冷情冷性。今日对这徒儿却这般眷注关切，不仅为了她答应赴会，言语间反而显出一丝宠溺。
　　这样的相处，让她无端端地想起一对故人来。
　　一时心中气血翻腾，愤恨难以自抑，俏脸扭成了罗刹。
　　忽然对苏柳陌心生莫名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