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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远走他乡 ...

  •   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
      记不清楚这是到巴黎的第几年了,虞镜只知道她自离开南吟市后,就再也没有睡着过。她像是忘记了怎么睡觉一般,整夜整夜的睁着眼睛,直到天亮。她感受过很多次巴黎的黎明,也看过很多次巴黎的日出。她总觉得,巴黎的日出没有那年在杜健所在的旅部操场上看到的美。
      没有刻意的去忘记时间,也没有刻意的去记时间。总之,时间这个东西和虞镜好像变成了一个空间里的两条平行线,彼此延伸却谁也不搭理谁,谁也不认识谁。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过来了。
      不敢想曾经发生在南吟市内的一切,也不敢回忆离开南吟市的种种细节。虞镜就像是一个失忆病人似的,从前的种种都忘了。在巴黎的她,是全新的她,是重生的她,没有半点国内的痕迹。她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雷蒙有时候看到虞镜这样,很担心,会拿一些国内的报纸让虞镜看。每当这个时候,为了不拂雷蒙的好意,虞镜总是接过报纸,假装在看。其实,虞镜用不着假装,雷蒙已经把报纸上所有的新闻都看了一遍,凡是不能让虞镜看到的,他早已都扔掉了。
      日子平静如水,心境枯似深井。
      直到那一日,虞镜送林梦的孩子去上学站在学校大门口,目送孩子向教室走时,忽然一道阳光照射到孩子的背上,虞镜发现孩子的后背竟然会发光。那光很温暖,很祥和,像是百草园中的第一道曙光似的。虞镜忽有所触动,再看孩子,仿佛看到了林梦在那里向她微笑。
      想到林梦,自然想到那一日在医院的病房里,林梦的嘱托。虞镜在心里回答:林梦,你放心吧,我一定会让孩子有一个快乐的童年,必不负你所托。谁知她的这句在心里的回答像是有魔咒一般,拉着她向回忆的深处飞速驶去。
      虞镜终于想起来在南吟市的一切,包括那日离开南吟市的情景。
      那一日,也就是雪荷去世的那一天,也是她和赵子谦商量好事情解决办法的那一天。那是一个深夜,她和雷蒙抱着孩子上飞机离开南吟市,她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因为没有时间,也因为她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她的离开。
      对于南吟市,虞镜这个名字就像是一场梦一样。等南吟市的市民从梦中醒过来,虞镜这个名字就消失了。就算偶有记性好的人记得梦中的场景,也不会去当真,独自笑一笑或者和身边的人讲一讲,众人乐一乐也就过去了。
      虞镜的来与去都是静悄悄的,就好像大街上的一片树叶。春天来了,树叶慢慢变绿了,等到秋天来了,树叶变黄,跟着秋风起舞,随风飘摇。没有人关心它飘到了哪里,也没有在乎它的终点。来与去,全是一个人的独角大戏。
      那一日,虞镜离开南吟市。她记起来就在上飞机的那一刻,赵子谦打电话来,问她上飞机了没有。她说正要上,已经站在飞机门口了。赵子谦说,那就好,从此以后,你把这个手机扔了吧,永远不要再开机。虞镜答应了,在法国下飞机的时候,头一件事情就是把手机扔到了垃圾箱里。
      很奇怪,自从那个手机扔了之后,关于杜健的记忆好像也没有了。虞镜只记得自己在飞机上睡了一觉,醒来后就想不起来关于杜健的任何信息了。他的样子,他的笑容,他的皱眉,好像都想不起来了。
      起初,虞镜也有一丝慌乱,在记忆中拼命地寻找。她怎么能忘记杜健呢?怎么能找不到杜健呢?可无论她怎么找,结果都是无功而返。后来,她就放弃了。既然找不到,那就不找吧。其实,是她想明白了,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
      然而今天,在这道光开启虞镜记忆的闸门后,虞镜突然很想念杜健的样子,很想念杜健的笑容。那笑容就像向日葵般灿烂啊,能给人希望,给人温暖。虞镜便祈祷这道光,可以让她想起来杜健的样子。
      慢慢的拼凑,慢慢的拼凑,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终于,杜健的面貌又出现在了虞镜脑中,杜健的一皱眉,一抹笑也出现在了虞镜的记忆中。健哥,我终于想起你的样子了。虞镜笑了,瞬间脸庞上有泪珠如雨。
      虞镜也终于想起来,在离开南吟市的时候,她托赵梓汐向杜健带去了一封信。信也写得很简单,只有几句话。她不敢写得太多,怕收不住对杜健的爱恋,怕杜健看到她的不舍。信的全文如下:
      健哥:
      见字如面。还记得那日我们在学校大梨树下的誓言吗?梨也,离也。也许一早就注定了我们的结局。就像凯撒大帝提前筑好凯旋门等待自己凯旋归来一样,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一个笑话。有哪对夫妻是在梨树下互许终生的?又有哪个自负的将军能在战场上获胜?
      梨花,为谁开花为谁离?凯旋门,又在等谁凯旋归来?
      虞镜
      回忆戛然而止。虞镜不愿意再往下想,她不愿意再想起她对杜健的残忍。对杜健来说,虞镜只留下这一封信便从人间蒸发了。从此,杳无音信。这对他来说,太残酷了。
      但是,在那样短的时间内,虞镜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把对杜健的伤害降到最低。
      为了让杜健安心去执行任务,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虞镜来法国,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只对赵子谦说自己要去照顾朋友的孩子,并没有说去哪。赵子谦也没有问,他也怕因不忍心看杜健伤心而告诉他,那样的话,虞镜所做的这一切不都没用了吗?
      孩子在一个转弯后,就看不到了。虞镜便也转身走开,准备去上班。她上班的地方离这间学校不远,也就是在前边一个街口转弯的地方。所以她才会坚持每天接送孩子,其实这里的孩子都是自己上下学的,根本不需要家长的接送。是虞镜自己不放心,才要坚持接送孩子的。
      虞镜上班的地方,也是一间学校,不过是孔子学院。虞镜在里边教喜爱中文的人们汉语,工作看似很轻松,实则很辛苦。因为每一个喜爱中文的人都是带着一腔热情来的,但是汉语的难学又是有名的,所以虞镜的工作中就包括,既要让前来参加学习的人们保持住学习的热情,又要让他们切实学到有用的知识,这并不是一件简单地事情。
      好在虞镜有学习第二外语的经验,这帮了她不少忙。
      那是虞镜刚到法国的时候,语言不通,她必须学习法语了。学习的过程是痛苦的,好在那时虞镜心上有更深的伤痛,倒把学习语言的这一点痛苦给掩盖了。就算如此,为了尽快融入到生活中去,虞镜还是废寝忘食的学习,她的方法就是多和人交流。这一点很容易实现,因为生活中满眼都是法国人,满耳都是法语。
      语言过关后,虞镜就去孔子学院应聘了。本来虞镜是没有机会去孔子学院教书的,因为她的条件不符合。谁知道虞镜的运气好,正好有一位老师因为忍受不了异乡的孤单和寂寞,提前回国了。学校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老师代替他,虞镜这才有机会去孔子学院教语言的。
      一年,两年,记不清楚这是第几年了,反正学校的老师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虞镜还坚守在那里。新来的老师都会问虞镜一个问题,到底她是怎么排解孤单和寂寞的?虞镜笑笑说,习惯了。也只有这三个字了,习惯了。
      虞镜上完课后,会去接孩子放学,然后他们一起回家。家当然是雷蒙父母的家。雷蒙回到法国的时候,他的父母坚决让雷蒙带着孩子住到家里,刚开始雷蒙还有些抵触。虞镜对他说,原谅父母也是林梦在天堂最愿意看到的。
      雷蒙这才带着孩子还有虞镜,住到了家里。他父母对林梦的孩子宠爱极了,也对虞镜好极了,想必他们是想把对林梦的亏欠都弥补到孩子还有虞镜的身上。虞镜觉得自己真是赚了。
      哦,还有,把孩子抱回来的时候,雷蒙咨询过虞镜,给孩子娶什么名字。
      虞镜想了想,说中文名字就叫他“雷冉”吧,冉是升起来的意思,一般用来形容太阳,希望这个孩子的到来可以为你们一家人带来光明。雷蒙同意了,说这个名字的寓意真好。雷蒙的父母也同意了,他们也喜爱极了这个名字,每次哄孩子的时候他们都会叫他“冉冉”,就像国内一般的爷爷奶奶哄自己的孙子一样。
      孔子学院很快就到了。虞镜记起来今天要教授道家学派的知识。道家学派,不同于儒家学派,不是那么容易就理解的。虞镜还记得教完儒家学派后,第二天一个特聪明的小伙子向虞镜背诵了大半本的论语,并对她说,随便提问他都知道意思。虞镜就随便问了两句,果然小伙子解释得都对。
      道家学派,可不是那么容易就理解的。虞镜想自己一个在道家文化滋养下长大的孩子,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尚不能真正运用道家的精神规劝自己的生活,何况这些外国人呢?怕是理解起来就更困难了。
      事实还真是,虞镜在解释完一遍《道德经》后,班上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在摇头晃脑的疑惑。是该疑惑啊,哪有那么容易就理解的。就算他们一时半会儿能说出来意思,至于内涵是否彻底明白,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了。
      下课铃响了,虞镜在说了“下课”后,款步走出教室,她该去接冉冉放学了。有同学拦住虞镜,问她究竟该怎样理解道家文化。虞镜说实践,只有在实践中慢慢领悟,才能彻底明白道家文化内涵,否则理解的永远是皮毛。
      在同学一脸疑惑中,虞镜走出了教室门。她看见天边一抹夕阳正红,心忽然痛到似有万针在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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