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知情权》一二斤雪

6、诸事不提

　　树梢的冰棱尚在寒风中傲然挺立，酒店里前来参加慈善舞会的人们已经脱下冬装，轻歌曼舞的摇曳生姿起来。

　　不过是一墙之隔，出了哥大以后，面对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一件红色的冬装都不足以抵御的寒冷，在暖气肆意流窜的酒店里，却变得毫无用武之地。站在窗边，听到身后响起格调华丽的交响乐，看着窗外纷纷飘零的白雪，虽然身处的环境温暖如春暖花开之际，黄妙檀却很难感觉出任何惬意。

　　今晚的半岛酒店，作为慈善舞会的举办地，冠盖云集，蓬荜生辉。罗韶安初掌权柄，第一个执行的命令就是收购了一家海外的上市公司，不巧，正是孔馨怡妈妈作为中国大区执行总裁所效力的公司。眼下罗韶安已经是该公司名正言顺的最大股东了。

　　莅临这场慈善舞会的，今晚的罗家人，除了罗韶安还有他的妹妹罗韶晨，罗小姐穿着一袭银色的曳地长裙，站在罗韶安身边，艳冠群芳，光彩夺目，让人莫可逼视。

　　当然，罗小姐的世界本就是熠熠生辉，围绕这兄妹二人身边的那些人，从不吝惜他们的艳羡与赞美。黄妙檀不否认自己也是那些人的其中一员，只是与其他名正言顺的行动派相比，她做不到靠他们太近，怕被光芒刺伤了眼睛，只能站得远远的，看着他们……然后，做好自己……

　　看到罗韶安透过人群的缝隙向自己招手，黄妙檀点头笑了笑，却没有移动脚步向他走去。那边孔馨怡正好也在向她举杯示意，黄妙檀直接走到她身边去，看她有些愁眉苦脸，就问她，“玩得还好吗？”

　　“还行吧。”本来是借妈妈的光来见世面的，没想这里却是罗韶安的主场。

　　想起这段时间自己配合黄妙檀对他的敷衍和冷落，现在他成了自己妈妈的顶头上司，不知道会不会记仇报复……

　　“你是在担心什么吗？”看她这样的脸色，黄妙檀心中猜到了七八。

　　“不知道罗韶安会不会是个小心眼。”她小声的说着，看黄妙檀微笑，她就撇嘴，“没想到这个罗韶安这么有来头，我们之前一直对他爱理不理的，不知道他会不会对我妈妈打击报复。”

　　“应该不会吧……”经过很认真的思考，黄妙檀说，“不过，下马威一定是会有的。”新官上任，总会想办法替自己立威。

　　“我就怕把我妈妈害得失业了，我就太对不起她了。”想起刚才一进场时，妈妈看到罗韶安一副谨慎小心的样子，孔馨怡就觉得心慌。

　　黄妙檀安慰她，“你别担心这么多，就算有错，错也在我，罗韶安不至于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迁怒其他人。”

　　“那万一他会呢。”那种家庭里的孩子，骨子里就透着骄横，怎么受得了被人不放在眼里。

　　看着她这么纠结，黄妙檀只好说，“没办法的话，我去负荆请罪好了。”

　　孔馨怡立马反对，“不行，我不能让你受委屈。”

　　黄妙檀会心一笑说，“我不委屈。”

　　另一边，总算应酬完了客人的罗韶安迫不及待向黄妙檀这边走来，黄妙檀发现他的靠近，对孔馨怡眨眼说，“你看，他过来了，看上去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

　　“如果不想理他就别惹他……”看到黄妙檀迎向罗韶安而去，孔馨怡抓住她的手，很认真说，“他这种人，我们惹不起。”

　　黄妙檀拍拍她的手，低声说，“馨怡，我不会做不知道轻重的事，你放心好了。”

　　越过孔馨怡走到罗韶安面前，看到对方温雅的笑容，黄妙檀轻轻一笑，“今晚我可是听到了不少人在说你啊……”

　　今晚本来说好他要去接黄妙檀过来的，但接到了妹妹的电话，罗韶安只好对黄妙檀说临时有事来不了，让她自己跟着同学一起来的。舞会开场后，罗韶安就一直找机会往黄妙檀身边去，然而身边有妹妹缠着，周围又不断有人过来寒暄，他作为这场舞会的主办者，自然不能推掉应酬，他用眼神请求黄妙檀往自己这么来，她看到了他的请求，却从来不会有求必应。

　　好不容易能抽空走向她，却惊喜见她也靠近着自己，听到她开口就是调皮的话，罗韶安忍不住问，“是在说我坏话吗？”

　　是不是坏话黄妙檀没做评价，只是把自己听到的据实相告，“他们都说，年少有为，可堪重任……这样的话，算是坏话吗？”

　　罗韶安粲然一笑，“捧杀啊！”看着黄妙檀诧异的眼神，罗韶安笑容加剧，“看来今后我可要小心了。”

　　看他越笑越开怀，黄妙檀的目光稍显忧虑，“罗先生要小心，在罗先生手底下做事的人不是更要小心了？”

　　“为什么这么说？”罗韶安从经过身边的服务员手里的托盘上取过两杯红酒，递了一杯给她，“是听到别的风言风语了吗？”

　　看着红酒鲜艳的色泽，黄妙檀欲言又止，“这个……”

　　罗韶安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话让她这么犹豫，“你可以直接说。”

　　“不如先敬您一杯。”黄妙檀举起红酒杯，与罗韶安的酒杯碰了一下杯。

　　罗韶安笑着和她一起干杯，一杯红酒饮尽后，罗韶安说，“你如果是担心你朋友妈妈的事，大可以放心，我虽然现在是要对这家公司负责，但却没有亲力亲为的打算，公司原来怎么正常运作的，现在一切照旧。”

　　黄妙檀似笑非笑听他说完这些善解人意的话，心中顿觉审慎，“罗先生果然是非同凡响的人，说出来的话这么设想周到让人安心。”

　　他虽然不至于像路少爷这么让人棘手难以招架，但绝对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今晚至此，黄妙檀对他露出的笑容比他记忆中见到过所加起来的都多，他不禁欣喜提问，“如果我让你安心了，你是不是可以让我安心？”

　　黄妙檀很有自知自明，“我何德何能可以让罗先生安心？”她可不想给自己揽事。

　　罗韶安的笑容显得甜蜜，加之事先有不断敬酒的宾客，早已数不清自己喝下几杯红酒的罗韶安的眼底浮现起微妙的迷醉，“你不只是可以让我安心，还可以让我静下心，每次见到你的时候，不管你身边人再多，我都可以一眼发现你，你总是有办法，让我的视线跟着你走……”

　　黄妙檀不卑不亢的听着，虽然面上表情没什么起伏，但心里是被刺激到了，这么吓人的话，罗韶安居然选在这么人声鼎沸的地方说，是认为她的听力太好，还是觉得身边的人听力太不好……

　　“罗先生……”为了防止他把最惊人的话说出口，黄妙檀不得已打断他，“以后我不会再这么不注意的在你眼前走来走去了，从前我做错了的，我现在向你说声对不起。”

　　罗韶安依旧笑容温柔，“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就是这个意思。

　　罗韶安盯着她不说话，但还是在笑，黄妙檀虽然没有感觉尴尬，但还是尽量想办法不让他尴尬，“罗先生，很高兴能与您认识。”

　　她说的话，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懂，“叫我韶安吧，我妹妹是你高中同学，想一想你们也有这么久没见过了，现在我带你去见见我妹妹吧。”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直接伸手向着罗韶晨站着的位置让黄妙檀看到，“还有我的朋友，也都在那边……”

　　黄妙檀推辞，“这不太方便。”来这一趟，果然是不应该。

　　罗韶安执着的看着她，“你应该认识一下的，你现在读的这个专业，以后毕业了，迟早也会进入这个圈子，现在认识他们，对你有帮助的。”

　　看上去他是一片好意，只是这种强加给她的好意，让她很抗拒，“很谢谢你，罗先生，不过……”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黄妙檀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头，看到了是罗韶晨和人在发生争执。罗韶安迅速说，“我得先过去一下。”像是怕回头她会不见，走之前，他殷切告知，“我马上就回来，你等着我……”

　　全场的目光已经被转移到了罗韶晨身上，快步赶去的罗韶安脱下身上的西服披在罗韶晨的身上……黄妙檀没兴趣看她会怎么出丑，从宾客身边绕过，意兴阑珊的走出了会场。

　　出会场往外左转再左转，走到了一条铺着红毯的长廊上，她看到长廊的墙壁上挂着许多油画，正准备仔细欣赏时，手机响了起来。

　　居然是路献打过来的，前几天孔庆维才打电话来说他去了阿根廷倒到私募基金了，说是忙得昏天黑地的，怎么这时候有空打来问候她了？

　　接起电话，她戏谑说，“路少爷，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路献只是叹息，“我好想你，小檀。”没有调笑的态度，只有浓浓的渴求与思念，“你现在在哪里？”

　　讥讽的话本在嘴边，哪知被他这一叹，却改成了自嘲，“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不想去的地方就不要去，别勉强自己做不想做的事。”路献斜倚在长廊彼端的贵宾厅内，看着她孤独流连的身影。

　　黄妙檀不知道自己已被他映在眼中，还以为自己和他相隔异国之地，微笑说，“你还记得你当时故意刺激罗韶安让他来找我吗？结果他真的找过来了……”

　　来不及等她把话说完，路献已经就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开展，“你现在是和他在一起吗？他来找你，你就不拒绝他吗？我没想到你会喜欢他，你们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黄妙檀啼笑皆非，“我只是如你所愿的没有推开他，既然你当初想让他来找我，我就顺着你的意思，试着和他接触了一下。”

　　路献好奇心过重的紧迫追问，“接触过后的感受怎么样，好用吗？”

　　黄妙檀大笑不止，“用不起，没敢试。”

　　“你不敢最好。”路献嘟囔一声，抱怨着说，“否则你万一惹了什么麻烦，我懒得管你。”

　　“你不管最好，千万别管。”一个罗韶安已经够得应付了，如果路少爷也一脚插进来，她怎么折腾得起！

　　笑语间黄妙檀心中也有些怀疑，她没想过自己也能和路少爷进行这么轻松愉快的对话，想来一定是他在那边工作太累，累糊涂了……他要是憋闷了，想找人解闷，怎么轮也轮不到她这个业余人员来逗乐，她从来没有讨到他的欢心过，基本上历来都是他挖苦贬损的对象，他即使异乡情怯，也不该会思念着她呀！

　　到底，他这个看似无缘无故的电话打来，是为了提醒自己什么？

　　“小檀……”猜测中，路献突然叫了她一声。

　　黄妙檀愣了愣，“嗯？”

　　看着窗外缤纷的雪花，路献有感而发，“你这边下雪了，感觉很冷吗？”

　　黄妙檀皱眉，“不冷。”他的声音很奇怪，疲惫却又亲近，什么事都好像知道了，就像离她很近似的……

　　他淡淡的微笑，分明看到她现在为了参加舞会是穿着一身绿色的短裙，却假设的问，“你没感觉冷，是因为现在穿的很厚吗？这个时间，你应该是在图书馆上自习吧，等一下要回寝室，天寒地冻的走在路上，冷风呼呼吹在脸上你也不冷吗？”这样的声调极为慵懒，问出这许多问题，黄妙檀莫名的觉得古怪，她没有回答他的话，他低喃一声又说，“可惜我见不到你，只有凭借自己想象了。”

　　他喋喋不休的话，没有丝毫的不正经，只让黄妙檀感觉到他的关心，但在产生这种想法的瞬间，黄妙檀觉得很诡异，“路少爷，和我说闲扯了这么多，你现在很清闲嘛！听维哥说你在阿根廷……”

　　“是啊，我这边忙完了就过去看你。”明天就可以在她面前出现了。

　　“你来做什么？”黄妙檀不敢把他招惹来，“我还得上课，又没空出来招呼你。”

　　可他却脸皮很厚的撒娇，“我想你。”

　　“行了，路少爷，要是做事太辛苦你就休息一下吧，别拿我寻开心了。”陪他闲聊了这么久，她已经很对得起孔庆维了，要是再胡搅蛮缠，即使是孔庆维的面子，她也不给了！

　　“我好想你……”这一株长于他心中的柔枝嫩叶，却无法时时放在眼前，真是叫他思念难安……

　　他充满眷恋的感叹，让黄妙檀最后的一点仁至义尽都快消磨干净了，“路少爷，你皮痒了是不是？”

　　看到她虽然有些生气却又露出无奈的神情，路献大笑不止……

　　被他肆无忌惮的笑声肆虐，黄妙檀正要恼怒，就听到身后有人在问，“你在和谁打电话？”

　　黄妙檀心神瞬间收敛，平静的转过身去，看到了罗韶安温雅如常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