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知情权》一二斤雪

3、无可厚非

　　认识路献这么久，黄妙檀从没觉得他像今天这么顺眼过。这时候要不是他出现救场，她一时感情丰富不受控制，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

　　所以她心存感激之下，即便是他揽住她不放，她也没有太过抗拒。路献见她这么顺从自己，对她笑了笑，当着罗夫人和罗公子的面，随心所欲说，“好了，我来了，你就别这么伤心了，你要相信，我是舍不得离开你的。”

　　黄妙檀默默咽下手中这杯红酒，算是忍了他了。可罗韶安的神情却显得很微妙，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又恢复彬彬有礼的态度，但目光却死死盯着黄妙檀不放。方佩玲看了儿子一眼，微笑说，“难怪你这么急着介绍我认识，原来这位小姐是小路的朋友。”

　　罗家和路献家里算得上是世交，不仅上一辈的关系很好，就连小辈之间也是熟悉亲近的朋友。方佩玲转眼看向路献，态度亲切，笑容和蔼，“既然来了就不用客气了，反正我们和你迟早会是一家人，你就当是自己家里的事，帮忙招呼一下客人吧。”

　　意有所指的话，路献听得悠然，“罗夫人的话说得真好，要是令千金的口才能及上您的一半，也不至于让我每次和她遇见都觉得无话可说了。”

　　罗夫人依旧是笑意不改，谈笑风生时表现出的风度机智，可堪激赏，“怎么会是无话可说呢？我看你们俩的关系应该是好到了无话不说吧！”有礼有节的话语方才出口，她不忘轻快地在黄妙檀脸上瞧了一眼，随后扬手指向罗韶晨所在的位置，“你看，星星在那边呢，我这就让韶安过去把她叫来。”

　　听到她叫罗韶晨这一声“星星”，黄妙檀心酸至极。路献发现她的情绪又有起伏，不稍片刻犹豫便说，“不用了，争风吃醋这种事不是我的个人爱好，当然，我更不能让我的‘星星’陷入这种无聊的趣味中。”

　　“你的星星？”罗韶安笑问，虽然是笑，但眼看黄妙檀还是和路献亲昵地靠在一起，他心里就有一股难言的气愤。

　　“是啊，我的……”为了彰显自己所言的意思，路献故意在黄妙檀的发上轻轻一吻，“我的小星星，我的小太阳，我的小月亮，都是这一个人。”

　　他的呢喃如此有感情，黄妙檀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不自觉推开他的手，稍微和他分开点距离，他又从容贴近，阴魂不散说，“想见的人你也见到了，是不是该和我走了？”

　　“我是该走，你可不是应该……”

　　不理她的建议，路献向她强调，“别多管闲事。”

　　也罢，这时候她哪有心情和他讲理，只要能赶紧从这里离开就够了。被拖着拽着也由他去吧，她是片刻不敢再面对罗夫人雍容高贵的目光了。

　　他们转身时，看到客人这么快就要离场，作为东主的罗韶安诚意留人，挡住他们的去路说，“这样就要走了，酒会才开始，你不留下来再玩一会儿吗？”

　　“以后再看吧！”知道人家的话不是对自己说的，路献还是当仁不让地接下了话，“反正只要有心，以后还会见面的。”

　　罗韶安不理他，执意看着黄妙檀问，“那我该怎么找你？”

　　“玩笑开得有些过分吧！”路献泰然自若的替她回答，谈笑间目光微动，“罗韶安想要找一个人，难道会找不到吗？”

　　直视着黄妙檀的眼睛，却看到她眼中一片凝滞，罗韶安皱起来眉头，“好吧，如果你想我找你，下次去纽约，我会到哥大去找你。”

　　黄妙檀本来是无心插言，更不打算和罗韶安过从甚密，哪知被路献一捣蛋，竟然听到对方说出这样的话，她马上就想拒绝，怎料路献自得其乐地替她答应下来，“恭候大驾！”

　　自碰面起就绽放于他唇边的那么浅笑，由此变得更加暧昧莫测，黄妙檀看着这般笑容诡异的路献，觉得无比头疼，“现在可以走了吧？”

　　“当然。”

　　目送他们离开，这次罗韶安不再阻拦。罗夫人眼看儿子留恋不舍的盯着他们的背影，叹了叹气说，“你和她是不可能的。”

　　无论是身份家世，或者别的什么缘故，他们之间方佩玲都无法乐见其成，所以实在不希望看到一手带大的孩子陷入无望的感情中。

　　“我知道。”罗韶安耸肩，看似无奈的神情，晶亮的目光却昭示着心底的决定。

　　方佩玲知道，他露出这种表情意味着什么，也很清楚，如果事已至此，自己该做什么。

　　一走出港丽酒店，黄妙檀就把对自己搂搂抱抱的路献推开了，路献不满地嗔怪，“怎么回事？你过河拆桥啊？”

　　黄妙檀没说话，低头看看自己这时候还穿着的罗韶安馈赠的白裙，再加上刚才自己失态时路献的仗义相助，细想起来，今天她是承蒙贵人相助，想要见到的人，就这么顺利地见到了。和记忆中的模样相差无几，那个人依旧是那么温婉端庄的样子，说话声音又温柔又有礼仪，如果可以，她多想能和罗家兄妹一样，能够被她拥入怀里，那种感觉，一定温暖无比……

　　“你……”路献眼看她将头越低越下去，沉默的表情，她这样的情绪岂止是低落，简直是凄凉，“到底怎么了？”

　　听着他散漫的调侃，黄妙檀吸了吸鼻子，心底杂糅的百般滋味，有不甘，有疑惑，有伤心……更有不欲人知的嫉妒……是啊，她嫉妒，嫉妒得要死，为什么有人可以替代她的位置……

　　真正的“星星”难道不不该是她吗？为什么会认错了人……

　　然而在抬头看他时，黄妙檀还是尽量笑着对他说，“谢谢你。”

　　“你要怎么谢我？”得到她这声谢，他不会轻易放过。

　　今天他会出现在这里，横竖和她关系不大，是他身份使然，又是他和罗家的关系所起，罗夫人不是已经堂堂正正地当面告知了吗？路献，他将来会和他们是一家人。到底怎样才能使得姓路的和姓罗的变成一家呢？将来他娶罗大小姐的那天，必定是一桩让人津津乐道的联姻之喜吧！

　　不过，在此时此刻，迎着他咄咄逼人的问题，黄妙檀正好得以暂时分神来应对他，对她来说也是片刻的解脱了，“路先生，你希望我怎么谢你？”

　　路献当然是很期待她将要怎么谢自己，不过这时候他们站在酒店大门口，讨论这些细致入微的话题稍微不合适，他悠哉地昂首说，“你就好好想想吧，你有什么是你自己的？”说着他就举步走向了停车场那边，他自认她不会这么快就离自己而去，“你有什么是可以谢我的？”

　　黄妙檀看他要走，很释然说，“你说的对，我是一无所有，没什么是我能给你的。”

　　他都已经走出好几了，她却停在原地，他噘着嘴回头，指着她说，“你有你自己呀。”

　　“不，你说的不对。”她自己，自从改了姓氏，获得了黄妙檀这个名字，她自己，就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还记得那一年，那一天，就像平时的任何一天一样，爸爸开车送她去上幼儿园，放学时，她以为爸爸会像往常那样来接自己，可爸爸一直都没有来……妈妈也没有来，幼儿园的老师给她家里人打电话时，她在幼儿园门口坐着吃棒棒糖。这时候，突然来了一个不认识的叔叔，笑呵呵对她说，“星星，我是黄叔叔，和黄叔叔走吧，叔叔带你去见妈妈……”

　　她被黄叔叔强行抱走的时候只有五岁，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再见到妈妈一面，会延迟到了十几年后的今天。

　　“你认为自己现在属于谁？”路献好笑地看着她，眼见她这么轻易又陷入了无望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他只好走到她面前，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拉上车。

　　今天情况特殊，黄妙檀虽然被他几次三番动手动脚，始终没有对他诉诸武力。上车后，她还是对他的问题不置可否，就算她没有断定，今后的自己是和黄万常一样，卖命给孔家？还是安分守己，待在原本并不属于自己的黄家？反正她很肯定自己不会属于他。

　　坐到驾驶位上的路献，看她又神游天外就很贴心地要替她系上安全带，察觉他突然靠近且向自己伸出手，黄妙檀迅速回神，充满戒备地看向他。

　　路献面带微笑收回了手，“好了，还是你自己来吧。”

　　等她系好安全带，他把车开离酒店，穿过车水马龙的道路，黄妙檀发现他没往她家的方向开。她看他一眼，他笑着说，“你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回去好交代吗？”

　　是不好交代，看她穿成这样回去，黄万常一定会问东问西的，就算她找到借口骗过他，也一定瞒不住老谋深算的爷爷。有的事一旦起了头，接着就是没完没了的牵连，想想都怕……

　　她不吭声，路献就当她同意和自己走了。车开到他在新加坡暂住的公寓楼下，下车时，热切地盯着她说，“小檀，我们赶紧上楼去吧，你穿成这样，我怕太多人看到了会对你想入非非。”

　　黄妙檀一言不发，就算知道他花花心思多，依旧硬着头皮和他上了楼。本来她心中自有掂量，一方面为着他今天解围的恩情，一方面为着他不严的口风，她都不能在出酒店大门后即刻和他分道扬镳，但没想他的行动力这么惊人，一开房门后片刻不歇就把她抵在了墙上，“小檀，你这样子，我见了真是受不了……”

　　黄妙檀没有为他这句话慌张，甚至连一点紧张都没有，直接一脚踢开他，看他痛得弯下腰去，不紧不慢说，“你这样我也受不了。”

　　她这一脚给他留足了情面，并没往着要害部位去，察觉出她对自己的隐忍，虽然感觉到了痛，在揉一揉自己被中招的小腿后，路献依然腆着脸又向她渐渐靠近，“小檀，你这就不对了，今天好歹我给你解围了，你就不想想怎么谢我吗？另外，你今天这么莽撞跑到那里去，万一哪天我一时大意把这件事说出去了，你怎么对你家里的哥哥和爷爷交代？”

　　看来，他是对她的顾忌是一清二楚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想我怎么样？”

　　“我能把你怎么样？”路献眨巴着眼睛看她，说得自己又是冤屈又是委屈，“我想怎么样，你要是不答应，我能强迫得了你吗？”

　　他又对她说不正经的话，就像是故意让她没空去分心其他，只是望着他，只是因他才会焦头烂额……眼看他是这么不肯轻易放自己一马，既然如此，为了能顺利脱身，黄妙檀慎重其事地对他拿出了诚意和态度，“今天的事我是该感谢你，如果你提的要求我力所能及，我一定不拒绝你。”

　　“这样啊？”虽说他不指望她知情识趣，却也不是她这么容易就能糊弄住的，“力所能及，这个意思就有些广泛了……不知道我们心里想的‘力所能及’，是不是一个意思？”

　　一边和她说笑，他一边很随意地往客厅里面走，像是完全没有担心她立刻会摔门而去，而黄妙檀，果然也如他所愿，跟着他一起进了客厅里，虽然没有和他一样，宾至如归地靠到沙发上去休息，却也站得没有离他太远，就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淡然说，“我也只有说广泛一些了，不然我怎么能配合路先生你的随机应变呢？”

　　几步的距离，他只需要伸手就能把她拉到怀里，尤其是现在，她又是这么让人舒心惬意的穿着，好难得看她穿一次白裙，他几乎有一种错觉，自己可以将她手到擒来……

　　黄妙檀能看出，他的目光从原本的热切转为了迫切，然而他开口时，说出的话却十分轻松愉快，“不要紧张，我也不是特别需要你随机应变，有时候，我更希望和你求同存异一些。”

　　走进他这处暂居之地，她稍微目光一扫就能看到，这里的地砖墙壁乃至于他现在慵懒靠着的沙发，都是精挑细选，不菲的手笔，和孔庆维家里的装潢相比，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穷奢极欲的人，是她目光短浅，实在看不出自己与他的“同”在哪里！

　　差异倒是很显著的，她确实没有办法自抬身价，“可能，有些困难。”

　　“是吗？”路献像是觉得她这话很有趣，歪着头问她，“你有哪些困难？我陪你一起克服不行吗？”

　　黄妙檀轻轻一笑，回答得很坚定，“路先生不要自找麻烦。”也不要让她惹上麻烦，她要焦心更重要的事，哪里有闲心和他瞎折腾！

　　向来散漫的目光转为深沉，路献怒极反笑，“你敢不敢把我拒绝得更彻底一些……”

　　挑起他的怒意，正好是她期待的效果，“为什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