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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人生若只如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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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开你的手!”底下人肩膀一缩,我的手便落了空,僵在那里,脑里一片混乱,只不断回映着刚才宋景看我是愤恨厌恶的眼神,一时间,茫然失措,说不出的恐慌心焦。仿佛隔了这人头攒动,衣影婆娑,喧声笑语的教室,突然置身于旷野之中,只觉得寒风剪剪,如压抑着的哭声。
啪,肩膀一沉,啪,又一下,是我在做梦吧,这当中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没有风,没有飞扬的红丝巾,没有赵齐瑞,没有杜白,那宋景讲究不会更我说出那样的话,我没有被人厌恶,没有被人推开,睁开眼吧,睁开眼的话一切就都过去了。
眼睛缓缓张开,旷野离我远去,孙晓芙清楚的站在我面前,我陡然恍过神来,第一节课是英语,我才刚跟着众人一起立正起立来着,怎么一转眼忘个精光?
“Wusiqing,read the text!”我站起来的时候顺带着瞄了宋青一眼,她还在哭,“Sorry”,我说,她讲课速度很快,我压跟不知道她讲到哪一篇。
孙晓芙探询地盯了我一眼,“Sit down!”我依言坐下,心里也清楚她无非是想警告我认真听课,我知道她一向很注意我,至于为何注意却早懒怠去想了。
“宋青!”班里立时安静下来,我偷偷地自桌子底下把一团卫生纸递到她手边,那只手犹疑了下,最后还是接过来胡乱地按在眼睛上面擦了擦,我不由地扯了扯嘴角。
宋青低头站了起来,这时任人都能看出她在哭,破裂的哭声从抖得厉害的身子里挤出来,班里难得的更静了。
“Ok,sit down please”,宋青站着没动,孙晓芙对我使了一个眼色,我一边扯了扯宋青的袖子,“坐下啦”,她这才坐下。孙晓芙轻轻嘘了口气,冲我扬了扬眉毛,那孩子气的表情居然和杜白有几分相像,我看地愣住了。
第四节课是语文,进来的时候,恰好教政治的符文涛望外走,两人见面,都笑了一笑,李素芹苍白的脸上起了一层极薄的红晕,进来时的唳气春水般自眼角眉梢流了出去,尽管转过脸来又成了清清冷冷的样子。但我肯定那一瞬不是我的错觉。
宋青已经住了哭,红肿着眼,也不说话,齐雪在旁边时不时看她一下,皱着个眉头,也不去招惹她,班里出奇地安静,等课结束的时候,每个人包括李素芹在内都似松了一口气,李素芹敲敲桌子,止住下面的嘈杂声,说道:“下午都不用来上课了,”人们一愣,有几个刚要叫出来,“下午大家拿着铁锨去南苑村的小学那集合,然后去他们村北头义务修路,两点啊,都必须到,不到的话按违纪处理!”没说完就有人唉声叹气起来,我心里更是不愿,习惯性地转向宋景,却接到一双泛着冷意的眸子。
这对眼第一次见到我是笑着的,当时齐雪一推,我撞到她身侧,她回过头来对我一笑,粗直的眉毛,眉毛下是一双小眼睛,厚嘴唇,一笑之下露出里面发黄的牙齿,我多少皱了皱眉。
贾云英嘻嘻的笑声遥遥地传过来,虽然远,听着就象在耳朵边上似的,她右手攀着纪敏的左手,俩人亲密的站在一起,看来不是第一天认识,身旁还有几个意气风扬的女孩子,花团锦簇一般围在李素芹周围,我低着头站在几个女生身后,眼睛瞅着别处,直到李素芹喊排队,这才跟着那几人一起向前走,前面那几个女孩并肩搭背的,很快就把我甩了出来,我看着自己的影子越走越显地单薄,突然想转身跑掉,离了这孤单的影子,随便到哪里都好,随便去哪里,然而脚步执拗地往前迈,心里绞结成一股麻花,进退都是维谷。幸好齐雪那一推,幸好宋青回头时笑了一下,我才能松动了几乎僵凝了的脸,回她一笑。
原本对我笑着的一个人,一转眼又把我推向了连陌生人也不如的境地,我甚至不知道我这一次错在哪里,这一切来得太早了些,我冷静地分析着我和她之间说过的每一句话,她每一个表情,每一次的反应,还是有些疑惑,或许不管错的是不是我,等待我的都是同一个结局,我注定为人所恶,注定要游离在人群之外,这是我挣脱不掉的宿命,我看着她的衣角消失在教室门外,终于止住了追上去的冲动。
我知道南苑小学搬了,只以为搬不了多远,围着原先那地方圆转了几个圈,连学校的影子也没见着,没奈何向一人打听,不由地傻了眼。
眼看时间就要到了,我还是没找到“路边有一棵老粗的杨树,见着向右一拐,就是南苑小学”的那棵老粗的杨树,倒是有三条土路摆在眼前,一条往左,一条向右,一条正前,该走哪条路呢?望着三条蜿蜒曲折的路,我又一次傻了眼。
四下看了看,入眼的都是农舍,半晌也不见有人出来。
“吱—扭扭,”车轮子碾动的声音敏感的钻进了耳朵,我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忙寻声望过去。
一个人正从一条胡同里慢慢走过来,他的脸背阳,我看了半天也只是看地清他前额的那一绺头发,等到这这人终于走出那片阴凉地,完全曝露在阳光里......赵齐瑞,我心里暗叫一声倒霉,快速扭过头去。
“嗤!”后面传来熟悉的轻笑声,我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知道为了什么,我似乎笃定了他会这样做,虽说这笃定来得莫名其妙,似是冥冥中有什么在牵引着我的思维,一种近乎荒谬的预见力。
“喂,你的书掉了。”什么?不可能吧?我犹豫了下,没有回头。
“喂,你的黑书包掉了。”声音拔高了些,笑意更浓了。
哼!想故技重施吗?哪有那么巧的事?我仍是不回头。
“哈、哈、哈,”背后那个人放声大笑了起来,真是有病了,“喂,你”我气不打一处来,一下子转过头来。
“轰”地一声,我听见血涌上头的声音,我的书包—我绑在后车架上的黑书包,不知什么时候滑了下来,只余书包带在车架上垂死挣扎。
生平从未如此狼狈过,我像被人施了魔法一般,定定的看着不远处笑的张狂的赵齐瑞,怒也不是,笑也不是,一时傻在那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5分钟,或许只是一刹那,时光在流走,我浑然不觉,正如不知他的笑声何时渐渐停歇,只睁着一双染有笑意的眸子看着我,良久,缓缓地,但不可抑制地,我的嘴角也升起一抹笑,那一刻,我,忘了自己。
两两相望,但笑无言,仿佛许久不见的天真又一次回来,心像水洗过一般的明快,远方淡蓝的天空,近处两三棵的杨柳,连带眼前人晶灿的眉眼,飘扬的衣襟一一融入眼中,成了我记忆中永难忘却的一道风景。
看着看着,突然就觉得有些奇怪,我这是在哪里呢?这样的场景好熟悉,好像我心里最隐秘的一个角落也曾经出现过,不止一次地出现过,那双眼,那张带笑的脸拉进再推远,再拉进,再拉进,迷离的神智一点点的拉回,飘忽在视野里那一双若远若近的眼睛再一次给我对上,犹如醍醐灌顶,笑容一下子冻结在脸上。
四周的景物渐渐的淡去,只剩下眼前的这一人,慢慢地隐去了他眼角的笑意,只是仍牢牢的锁住我的眼,不肯稍瞬。
心里一痛,我突然看不得他此时的样子,有那么一个刹那,我甚至想笑一笑,或者冲到他眼前,直接摇掉他脸上剩下的表情,明明在笑,可一双眼睛里黑墨乍起乍灭,有如涛生云灭一般,看地我无端地恐惧,无端的难受,赵齐瑞,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我究竟是有什么值得你注意,值得你探究地?为什么你的眼神,在我看来,是如此的悲伤?还是只是因为,我也在悲伤?
那个人动了,推着车子向我走来,我的眼睛终于借机动了一下,他向我走过来,走近了,还对我笑了一下,“你跟在我后面吧,要迟到了。”说的时候人已经上了车子,额头碎发一甩,人也跟着走远了。
我看着他,他始终不曾回头,我看了一会书包,又慢慢把它提上了后车架绑好,转过车头,向相反的方向走去,风吹过来,我抬起头来看天,上面淡淡飘着几多云,云下飞过几只鸟,也不知它们飞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