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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等闲糊涂易销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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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和杜白不欢而散之后,我就憋了一口气,你不是瞧不起我吗?我偏要跑给你看,不,是跑给所有人看,每天傍晚放学铃一响,我就背起书包往外跑,冲到车棚取了车子,一路骑出去。车子到了镇上东西开的马路的时候,往西一拐,走小路回家。
这时离秋季运动会不到三天了,我前两天就不再到操场上去 ,就是在两天前,李朝阳吩咐我们自己调整状态,不必非得呆在操场上,围着学校前后跑跑越野,或者干脆好好休息休息都行。听他说完,我立刻扭身往出走,走的是同杜芷亚、纪敏、贾云英相反的一条路,越走人越少,,走了没多久,金色的天,赤黄的地,中间只有个我自己,明明前一秒还在人堆里,这时候又独自立了出来,路终究还是要一个人走的,既然如此,还不如早早从这些人里面脱出身来,这样也可以早一点松一口气。
我从那条小路倒不是纯粹的避开那伙人了,和冯国杰一个队里站了这几天,居然还生出了几分熟悉的感觉,至于他,完全无视我,不过我反而落得轻松,之所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碍不着谁岂不更好?
我走小路,更多的是我要推着车子走一段路回家,我一点也不想留在操场上,再说,要我私下里象他们一样在操场上大幅度的伸胳膊等腿,就算没旁人注意,也抵死不会做得,好在李朝阳说的走路回家倒是甚合我意,只不过从家到学校这段路可不是一小段距离,所以我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放学后先骑上一段,然后拐小路,到得那大沟边上,自顶一惯而下—当然是要刹闸的,否则车速太快会往前折出去。
且说我提车直下,身体往下飞,心往上飘,那一刹那的迷失和晕眩,放纵和张狂,让我忘记了一切,包括自己,这时候我是快乐的。车子到了沟底仍有惯性,我就借着这股力,骑到对面的山坡上去。骑上去后,我下车,推着车子走上一段路,这就是我折中后的法子了。快进村时,再骑上车。
你试过在夕阳下走路吗?青油油的天,绿漆漆的树和庄稼,黄的沙土,尤其是半空当中那一轮日渐凉薄的落日,庄重\、悲怆,一点点褪去所有的锋芒,然后,就在你一个不经意的眨眼中,完全失去了它的影子,就像不曾存在过一样,你能感觉的到吗?那种心情?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从那时起直到今天,每想到那首曲子,这个场景就固执的进入我的脑海中来,从不曾改变过。
我披着夜色回到家里,饭桌还在槐树底下摆着,桌上扣着一只碗,里面有粥,旁边放着两只盘子,,盛着一些剩菜,盘子上面放着一角饼。那些是为我留着的。
东屋前边的空地已经被花生秧儿占了好几堆,那是昨天母亲和爷爷从地里刨回来的,眼下他俩和奶奶一人坐了一个木头栅子,身前要不摆了一只水桶,要不就是一个竹筐,拿着花生秧儿在桶沿儿、筐边上摔着。桶里、筐里已经落了不少花生。
我吃完饭,也拿了个木栅在一堆花生秧子前坐下,抓起一把花生秧在桶上啪啪啪地摔了起来,没几下,就感到头上着了不少土,“你回屋拿个手巾箍上再出来!”母亲说道,我看看他们三人箍手巾的模样,撅了撅嘴,坐着没动,母亲也没再吱声。
“哈哈哈,你们快点跑!”院墙外面传来孩子们一阵又一阵的笑声,妹妹和弟弟的声音也夹在里面。我摔着摔着,不由出了神。杜白这阵子该不是在忙农活吧?这个念头突然间走进了脑子,他家虽说地少,可是杜老师没时间去管,小时候学校里还组织过我们给他家拾麦穗呢,杜白变这么黑,估计又背着杜老师去地里捣鼓去了,他以前又不是没干过?
正胡乱想着,感觉眼前掠过一道光,再抬头,院子里就亮堂起来了,“来电了”我欢呼一声,蹦起来冲向阳台,刚想去母亲屋里开电视,又硬生生刹住步子,“娘,明儿咱们集了,你给我买双运动鞋阿!”“买什么买?你那鞋坏了吗,又要买新鞋?”母亲头也未抬,就手把一把花生秧丢到身后没了花生的空秧子堆上,,我只觉的我买鞋的希望也随之被她丢弃了,心里就有点急, “我买运动鞋有用!”我重复了不知说过几次的话,其实脑子里也仅剩这一套说辞。
“有用,有啥用?哪样的鞋没用,怎么就非得买双运动鞋,你看有几个孩子跟你似的这么闹腾?”我就听不得她这话,一听就火大,“我怎么又闹腾了,买鞋怎么就闹腾了?”
“你说你这孩子不通人性吧,运动鞋多贵,你找找咱们村有几个穿运动鞋的?”母亲越说越大声,我越听越急,“哎呀,你别嚷了,那么大声干什么呀?”我说这话没免没好气,现在外面乘凉的人多,我家院子大,隔不了什么音,一想到外头不知有多少人正伸着脖子听这边吵架,不由得更加烦躁起来。
母亲却不懂我这些心思,“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粗脖子红脸的,怎么小娣,小男人家一天到晚笑嘻嘻的,你看你就没什么好脸色,一天到晚就是沉着张脸,你说别人怎么着你了,是缺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
这些话正触到我的痛处,我何尝不想对你成天价笑,可是你又给过我什么好脸色没?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我真成了一无是处了?再说,我现在这样,我笑得起来吗?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奶奶见势头不对赶紧站在母亲身前,爷爷使劲嘿呀了一声没说话,把花生痒摔地更狠了,“孩子想要双鞋你就给她买呗,小晴,你买啥鞋?”奶奶瞪了爷爷一眼,问我道。
“运动鞋。”我刚才一激动,心跳得很快,这时候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连说话都怏怏的。
“小芳(三音),多少钱?”
“三十”母亲没好气地说到。
“哎哟,那可忒贵了,你说什么叫运动鞋啊?你那鞋不运动吗?凑合着穿呗。”
我对奶奶的话已经没有力气再驳,转身回到自己屋里,也没有心情看电视了。
不多久,院子里又响起了噼里啪啦摔花生的声音,再一会,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来,弟弟妹妹的说话声也响起来:“快点,快点,这一集还没完呢。”我蒙着被子,只觉得百无聊赖。
我很害怕,,这种感觉又回来了,心拼命地往下坠,整个人激动地像是要死去一样,这个时候,我是不敢抬头的,我怕让人看到此时我脸上的神情尤其是眼里那一抹困兽般的光,是的,我感觉自己又想逃走,想马上从人流里隐没,撤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而不是强迫自己跟在女生队队尾,一步步跟到操场,可惜我现在只能做一件事,就是跟着。
运动会今天开始,所有的人都必须到操场上集合,这是命令,而且是校长下的,没人能够例外,我们都搬着自己的凳子,跟着前面的人流到操场上涌,这时候音乐已经大起来了,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它有些奇异地给了我另外一种刺激,我的心不再揪得那么厉害,偷偷抬起了头。
男生在后面跟着,跟在我后面的就是跟我同村的高林松,他个头小,在小学的时候就是男生里面最矮的,老排在队首,到了初中也依然如此。
我觉得尴尬透顶,没人看不出来,我几乎走的是一个人的队伍了,前边的女生两个一排,恰多出我一个,后面的男生又自我身后两人一排的走着,我不能走太快,这样就显出我的张皇,好像我怕了一个人走似的,我更不能走太慢,一慢就混进男生队伍里面,后面的高林松又是小学同学,我怎能让他看了我的笑话去?
校长是北苑村的,他家我小的时候就去玩过,只是对他没印象,后来来了初中,才知道原来他是校长,常年不在家,当然这也是父亲跟我说的。
他在一个办公桌前面满面春风地发表了讲话--学校那时可没有看台,我们的椅子都摆在跑道前边,杂草附近,校长大人站在跑道上,后面虽有椅子,可他没坐,笑眯眯地说了声“:同学们好啊!”旁边的李朝阳带头鼓起掌来,下面也跟着鼓掌、掌声连带哄笑声响成了一片,他挥手在空中连摆了两下,掌声停下来,可嗡嗡声却一直没小,我也听不清他究竟说了些什么,隐约中听见了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话,余下时间都用来发呆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到处是这种声音。我觉得天地一团乱,只我一个是清醒的,看着操场上外来的人群,一个一个从眼前滑过一样,一瞬间的清晰,转眼模糊,后来我就纳闷,怎么原本记得清晰的那张脸一下子就能给忘了呢?那些脸和这里正在发生的一切终将成为过去,变成泡沫和幻影,既然如此的话,我的心为何又感到一阵阵悲伤?
没几个人坐在凳子上了,比赛分几个场地同时进行,早有人四处里乱飞,一个场子一个场子的转,我很怕再碰到认识的人,索性坐在凳子上好了,虽然无聊,也比一个人乱溜的好,最主要的是,我溜不起来。
四百米接力赛被分到最后一场,按照李素芹的话说,就是“决定胜负”的一场,我懵了,我没想到我会面临这样的麻烦,除了我,那三个人都若无其事,他们没事,我心里的火大了,真是漫天升起一股邪火来,怎么诸事不顺呢,一场接力赛居然又成了“决定胜负”的一场了,真是怎么想怎么纠个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