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破月来花弄影》烟柳弄晴

18、芙蓉半开为情怯

　　“去，快把楼上那间一直留空的厢房布置一下，再叫厨房弄一些酒菜来。”一个年约三十却风韵犹存的女人指使丫鬟做事：“手脚利落些，今晚有大人物来了。”

　　“是什么大人物？”丫鬟奇道：“春香阁的这间厢房不是从来都不待客的吗？”

　　京城有两大姬院，其一为春香阁，另一为怡春院。姬和妓最大的不同就是，一个卖艺，一个卖身。

　　姬院并非街头小巷里平民光顾的妓院，而是赏歌弄舞，玩弄文雅的地方，红粉佳人，清歌美酒，多是些有身份官吏、富商光顾，并不是什么有失身份的处所。要是看中了什么姑娘，是决不可肆狎玩的，也只能待姑娘点头愿意才可赎身。

　　女人伸出涂满蔻丹的指点了点丫鬟的额头：

　　“这么多话说，还不快点做事？等一下来了不就知道了？”

　　待那女人走远，丫鬟才拉住另一个经过的丫鬟：

　　“小红，今晚是谁要来呀？怎地晴娘这般的看重？”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跟晴娘很要好的人，不过从前就极少来这儿，只偶尔一两次罢了。”小红摇摇头：“不过听说是很俊的人呢，小绿你就别管那么多了。”

　　“莫不是晴娘的相好？”

　　“我不晓得，不过阁里的姑娘们都很中意他呢，连芙雪姑娘也——”

　　“你们说够了没有？”小绿竖起耳朵正想听小红说八卦，却听得冷冷地插进一把声音：“晴娘交待的事你们做了没有，怎地这么空闲在这儿嚼舌根？”

　　是芙雪姑娘！小红暗叫不好。这芙雪姑娘是前些日子才来这儿的，但说是卖身么，又不太像，该她出去转转场陪陪客，她愿意去就去不愿意晴娘也不管她，该她上台了，她也是爱理不理的，架子摆得忒高，也不怕得罪人。这样就算了，性子又特别烈，稍有不顺意或者怠慢的，就摔碟摔盘的，顺带赏几个耳刮子给丫鬟们，丫鬟都怕极了她。偶尔有几个胆大的丫鬟朝晴娘哭诉，一向公正的晴娘却只是淡淡地说声“知道了”就赏些银子打发丫鬟。

　　芙雪姑娘的性子可不是人如其名，平时就已经够吓人了，再激怒了她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对对不起——”小红战战兢兢地软着身子，慢慢向后退：“芙雪姑娘我我这就——”

　　可是芙雪却不听她的，径直走到她面前一扬手边要挥下去！小红和小绿都吓得闭上了眼睛，早就领教过芙雪姑娘的手劲，实在是痛死人。

　　“芙雪。”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一只洁白如玉的手凭空截住了芙雪欲挥在小红脸上的手！

　　那人肤白如玉，凤眸流彩，丹唇外朗，墨发以金冠冠好，一身月白色素衫，唯有腰间缠着条淡金莲纹绸带，显得出尘俊逸，好似九天仙女落入凡间，正是云破月！

　　云破月瞧小红小绿看他看呆了，唇线微勾，弯下腰朝小红伸出手，小红愣了一会儿，才红着脸接住他的手站起身来，好俊的公子！

　　“怎么又耍性子了？”

　　芙雪见云破月朝小红小绿笑心底就不舒服，轻哼了声就别开头去不搭理云破月，云破月拿芙雪的任性没办法，只好揽住芙雪的纤腰，像哄孩子一样：

　　“看在我面子上饶过她们吧？”

　　芙雪轻“呀”一声，俏脸飞红，当下就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云破月朝小红小绿笑笑，就随着芙雪到楼上去了。

　　莫说是芙雪脸红，连小红小绿听见他温柔的声音也禁不住沉迷！
　　“难道……难道他就是那个大人物？”小绿呆呆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才失声叫道：“怎么他和芙雪姑娘——”

　　小红也回过神来，恋恋不舍地又望了楼上一眼，道：

　　“是呀，他就是京城最有名的落莲公子云破月啊，还是当今皇上身边的红人呢！就是他把芙雪姑娘带到这的。”

　　“难怪姑娘们都这么喜欢他……难道他跟芙雪姑娘是恋人么？”小绿好奇追问。

　　“如果他也中意芙雪姑娘，就不会带她到这儿了，况且——”小红左右看看，小声道：“他对每个姑娘都是这般好的，芙雪刁蛮任性，又怎么配得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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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雪，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了，”云破月摇摇头，劝道：“要待她们好一些。”

　　芙雪嘟起嘴，不依地别过头：

　　“我只需要待你好，当初是你救了我，并不是别人。”

　　“如果是我教你待她们好些呢？”云破月手微动，打开折扇扇了两下：“你要敛敛自己的性子，别再这般肆意，教我替你觅处好人家可好？”

　　芙雪吃惊地转过头望住云破月，伸手抓住云破月的衣袖：

　　“不，我要待在你身边！”他怎么可以丢下自己？从被他从歹人手中救起的那一刻，她的眼里就只有他而已！她从此就只追逐着他的身影，每天的生活都只盼着他的到来……不，她不要离开他！

　　云破月习惯了花弄影的顺从听话，对着芙雪激烈的反抗不由心生反感，不自觉地簇起了眉。芙雪眼尖地看见云破月细微的表情变化，知道云破月心有不悦，神色一黯：

　　“我知道我的身世……但是我不愿意到别处人家去，只要能留在你身边就好，所以我才愿意呆在这儿，日日盼你能来此看我几眼。”

　　云破月也不反驳，悠悠地扇了几下折扇，芙雪心上一急，扑过去跪在云破月腿边，牵扯着他的衣摆：

　　“我会很听话的！只要你喜欢，我就愿意去改，我不会刁蛮任性，我会对她们好！”

　　云破月下意识地一挣，但又不愿让她难堪，这芙雪真是爱自己爱惨了，看她的反应可一点都不输给花弄影，只是却不知道她有几分真假。到底是报恩还是贪恋财色？太多的人拥在自己身边，他早就清楚了自己的吸引力。只可惜，当初他救她是为了——

　　芙雪见云破月毫无反应，一咬牙，作势要褪去身上的衣衫，襟口的扣子也解开了几粒，云破月一惊，用折扇拍开她的手，厉声道：

　　“在下并非贪色之人，若不是我一早就可要了你的身子，何必等到现在？”

　　芙雪抚住手上的红印，泫然欲泣，云破月似乎有些不忍，伸手抚了抚她柔顺的青丝，无奈地道：

　　“你当真如此爱我？愿意跟在我身边？”

　　芙雪自然是连连点头，云破月瞥她一眼，沉吟一会儿，道：

　　“你跟在我身边，我自然不能让你无名无分，只是顶多只能是个妾，你当真不介怀？况且，我并不可能只纳一个妾，日后会发生什么事，我都不能担保，如此，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他愿意娶她！他从未对哪个女子说出承诺，从未跟阁中女子有什么纠葛，他是名动京城的落莲公子，是皇上眼前的红人……这样的他，竟然愿意迎娶她？

　　芙雪呆住了！她从未奢望过能够进得了李家的大门，从未奢望过有服侍云破月的一天，然而如今云破月却答应迎娶她？她不敢致信地瞪大眼睛！

　　云破月含笑看着芙雪脸上流转的诧异、震惊、欣喜、不敢致信，笑道：

　　“倘若你愿意，我立刻便叫晴娘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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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娘一一布上酒菜，挽袖为云破月斟满了酒杯，替他挟了两筷子菜，而后问道：

　　“你真要娶她为妻？”

　　“自然是不能的，即使我不在意，爹也决不能让烟花女子进我家的大门，”云破月挟了些菜，平静道：“哄哄她罢了，也只有她才会相信。”

　　“拿爹来当借口？想你平日我行我素，怎会在意父亲的一句话？”晴娘不信地摇头：“你还真说得出来。”

　　“嗤，对什么人说什么话，”云破月冷冷嗤笑，道：“她愿意相信，我也没法子。我是不在意她什么身份，若我喜欢的话，她也可以是正室。”

　　“但是你不喜欢？”

　　“你认为我应该喜欢？够了，晴娘，”云破月饮尽一杯酒：“当初我带她来，就已经决定了一切，若是她愿意离开还好，现在这一步也是她自己走出来的。”如同花弄影自己的选择一样，他不是没给过她们机会，只是她们都不愿离去，这与他何干？决定留在他身边，就应该有觉悟，他，是不会将心放在她们身上的，这点花弄影很清楚，但芙雪却真以为他对她有心。要怪，就只能怪她们自己了！

　　晴娘又替他倾满一壶酒，道：

　　“我以为她待你如此，你会改变主意。”

　　“待我好的人多的是，”云破月一指楼下，再一指窗外：“春香阁的姑娘，京城的大家闺秀，多少人愿意嫁与我？多少人暗暗中意我？难道我要逐个娶回去？你以为我买下这里就是为了这些姑娘？”

　　是的。芙雪出身低微，纵然有张不错的脸，云破月也不见得必须要娶。凭借云破月天人的容颜，显赫的地位，京城多少姑娘愿意委身于他，又何止这一个两个？芙雪的真心算什么？美貌算什么？云破月的表妹，也毫不逊于她，她一样有真心有美貌，甚至有匹配的家境，云破月也不曾对她怎样不同。

　　“不必说了，事到如今，”云破月冷冷地抬头看向晴娘：“你不要一时心软坏了我的大事，要真是不能走到最后，你可是有一百条命也赔不起的。”当初救起芙雪，若不是为了那一步，自己也没有多余的同情心，现在怎么可能放弃？

　　真要这样对芙雪吗？虽然那日云破月带芙雪来就已跟她说明一切，但现在真正面对，却总是觉得不安，芙雪虽然任性虽然刁蛮，这样对她，未免过于残忍了！也只有云破月，才能狠心做出这种事来！

　　“你若不敢，就趁现在，趁还没插手这件事之前，速速抽身离去，念在你助我不少的份上我会保你衣食无忧，但若让我发现你行踪，莫要怪我狠。”云破月又丢出一条路让晴娘走，说实话，最简单的方法应该是灭口，只有死人才不会泄漏秘密，但他毕竟是从法制社会过来的，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方式，或许，这就是他唯一不足的地方吧，下不了毒手。

　　晴娘想了想，开口道：

　　“当初都已经杀过人了，还有回头路可以走吗？”哼，真是后生可畏，现在的自己反而拖泥带水的了，舒服日子过久了，连骨头都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