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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空白童年 ...

  •   烈日当头,白光耀眼,大地炙烤如烧。蝉声密集,空气堆积,温热滞闷的午风刮过,空茫燥热,一朵孤云漫无目的的晃舞飘扬。
      但见花枝树下,草丛簌簌,一双白嫩的小手自枝叶缝隙间探伸出来。一个小男孩缩着身子,探头探脑,悄然钻出。
      但见他双目漆黑,如同一双黑宝石,又如一对黑漩涡,神秘而又充满魔力。
      他眼珠转动,四下打量,偷偷地躲在一个紫珊树下,满是艳羡地向不远处一块空地张望。
      那里有很多年纪和他相仿孩童,正在聚集玩乐,有的在踢口袋,有的在玩天下太平,有的在玩两面城,好不热闹。
      他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不可以过去,但童心终究战胜了理智,腿脚还是不听使唤地悄然挪了过去。
      “请问,我……我可以……加入你们吗?”小男孩略一犹豫,小心翼翼,满是期待地嗫喏道。
      半响,只见众人依旧自我玩耍,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小男孩见此,心中砰砰直跳,想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只是始终无法战胜自己的胆怯之心,此刻他才发现背后的双手不知何时渐渐地拧在一起,湿乎乎的,满是汗水。
      当下松开手,在腰间蹭了蹭,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然而刚要开口,突然不知是谁“啊”的大叫一声,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小男孩骇然一惊,退后两步,话到口边,硬生生的咽将回去,不知所措地看着众人,心中惴惴。
      这时一个惊恐的声音慌不迭地喊道:“是夜家的那个妖孽,大家都快跑呀,妖孽来了啦……”
      原本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场地,霎时变得冷清下来。
      他目视着众人如见鬼魅,争相逃命,瞬间消失的身影,小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全身冰冷欲僵。
      他呼吸如窒,仿佛整个天空都压进了他的胸膛,眼前只剩下一个偌大的太阳。
      茫然四顾,场地空无一人,只有漫天迸扬的尘土,还有身子中什么碎裂的声音,在炽热的空气中弥漫织绕,连成一片。
      空地很大,但他觉得这个世界却是很小,甚至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四周静得可怕,针落可闻,只留下一个瘦小孤单的身影呆呆地怔立原地,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滴打转,泫然欲流。
      流云独舞,孤雁悲啼,誓言新立,不再落泪,可情景重现,为什么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淌,滚烫的泪水滑过脸颊,灼痛如烧。
      他艰难抬地起头,想借着烈日蒸发眼泪,但却涌出更多的泪来。
      太阳高悬,炙烤如烧,但小男孩反而觉得这个世界更加寒冷如冰。冷得自己不住地打颤,冻得他自内到外似乎要裂为万千碎片……
      这个小男孩名叫夜破晓,家住在东卧龙城边境以北,伏龙小镇旁边的树林之中。那里离镇上并不算远,不过五里之遥,尽管如此,但他很少去镇上。他并不是不想去,而是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是陌生凄冷,苦不堪言,带给他的只有永无止尽冷眼、辱骂,还有眼泪,就如适才那般。
      他自出生起就没有见过父亲,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通过给大户人家做饭缝补之类的女工,赚些“码贝”来维持生计,此时大夏通用的货币称为“码贝”,是由三大国统一发放。此时社会是以男性为尊,由此可见,如果一个家庭没有了男性,在社会上的地位和生活状况可想而知。夜破晓正是只这样的家庭中长大,造就了他从小懂事孝顺,行为严谨低调的性格。平时的话语和行为举止,远远超过同龄孩童。正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概如是道理。
      在他记忆里,除了她,再也没有第二个朋友。
      自他记事起,都在别人的冷眼中度过,每每走在街上,大多数人看他的眼神如同怪物一般,有的冷言恶语,有的对他指点辱骂,有的根本干脆就对他避而远之,如见蛇蝎。
      “妖孽,灾星,克父,小孽障等”诸如此类的尖言恶语不绝于耳,别人的童年都是美好快乐,值得回忆一生,而他的童年却是灰色阴暗。
      正如他所说:“有这样的童年,还不如没有,宁愿自己的生命中有一段空白。”
      记得有一次,在街道旁,一个邻家同龄孩童无意间和他多说几句话,旁边满脸黑痣的中年妇人,极其愤怒地一把扯过孩童,对着他的屁股,不由分说狠狠便是几巴掌,边打边厉叱道:“你这个自找倒霉的熊崽子,告诉你多少扁了,离他远远的,这么没记性么?”
      孩童边哭边擦眼泪,蹲在地上,惑然大叫道:“为什么我不能和他玩,他自己一个人多可怜呀?”
      “因为他是灾星,他会给我们带来坏运气。”
      “我不怕坏运气,我要和他玩。”
      “你这个倔孩子……”
      妇人一边骂着,边将蹲在地上的孩童生拉硬拽地拖走,远远的还能听到她的斥骂声和男孩怯怯的争辩声。
      夜破晓突然心口有些发堵,一股酸苦痛麻之意自胸腔到咽喉直窜大脑,顿时一阵刺痛,然后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画面出现在眼前,一大群人将自己包围在中间,环首四顾,都是他们丑恶厌恶的嘴脸,将自己围得死死的,整个世界都是黑黑的,耳边脑海满是他们的骂语:“妖孽,灾星,克父,小孽障……”
      那些人手臂挥动,怒骂不止,更有甚者还拿东西砸他。
      他疯狂地甩头叫喊,想把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村民摒除脑海,永远忘记才好,奈何这个画面如同梦靥似的紧紧缠绕着他,让他疼痛悲苦,欲罢不能。
      夜破晓一个人呆呆伫立原地,仿佛世界就剩他一个人。
      无力、孤单、恐惧、迷茫一股脑向他袭来,压得他窒息愤懑,脑中浑浑噩噩。
      不知为何,夜破晓心中陡然升起一个恶毒的意念,一个阴森恐怖的声音不停地**他,“桀桀桀……杀杀杀,杀光了他们,就没有人欺负你了,小子,你还在犹豫什么?”
      一股热气,扑面扑来,心里却寒冷如冰。
      不知为何,那邪恶的声音,如同久违袭来的光明,令他无法自拔,越来越难以控制。
      热力如火,仿佛要炙伤他的皮肤,他眼又浮现起自己立于黑暗之中,周围那冷漠如同看怪物的眼神。
      “啊!”
      夜破晓低低**,声音嘶哑,丝丝地自喉中挤出来,那莫名的痛楚竟这般强烈。
      他咬破嘴唇,浑然不觉,殷红的鲜血,轻轻滴落。
      这时街道周围的人,骇然发现夜破晓双目血红,满是暴戾嗜杀之气,一股无形未知的冰冷迅速扩散开来,仿佛要将空气冻结。
      只见他面目扭曲,皮肤波浪翻动,黑衣鼓舞,“呼”的一下,胸前陡然冲出一团浓重的黑雾,将他全身包裹。
      路边有一个双脚微跛,口斜眼歪的中年人,见此情景,“轰”的想起多年前的一天,登时吓得面如土色,险些没坐倒在地。
      当时他是一家饭庄的杂役,骑着毛驴,奉命去“百姓米坊”买米面调料,行至金水街之时,远远便见前方黑雾弥漫,阴风飒然。
      他举目四望,但见四周阳光媚好,唯独那里一处大为异常,好奇引领之下,壮胆走至近前,但见街道上行人横七竖八,到了满地,或是哀嚎惨叫,或是满地翻滚,形状凄惨。
      街道中心,一个年纪四五岁左右的孩童,全身裹在黑雾之中,面目狰狞,双眼血红,满脸愤怒,如同地狱出来的恶魔。
      他哪见过如此诡异场面,吓得魂飞魄散,“妈呀”的一声,拔腿便逃。奈何早已吓得脚软筋麻,危机之际,腿脚失去了只觉,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恰值此时,一团黑雾正向他扑来,“嗤”的一声没入体内,刹那间便觉身体之中好像少了点什么,登时动弹不得,就此人事不知,醒来之后便成如此模样。
      后来听说,当时也是有人辱骂欺压于他,他奋激反抗,最后与人大打出手,由于寡不敌众,须臾,便被打得倒地不起,气息奄奄。
      他的衣衫“嗤嗤”几声轻响,团团黑雾破体而出,缭绕飞舞,急速旋转,旋涡般涌向腹部。他身处黑雾之中,眼睛腥红,满脸煞气,尽是仇恨和大仇将报的快意。
      一个黑色晶莹的圆球,自他口中缓缓升起,无数的长着尾巴的骷髅头,双眼空空,红芒闪烁,在里面游动不息。眨眼间,黑色圆球突然化为一团黑烟,骷髅头翻舞不息,凄厉嚎叫,兴奋地冲向旁边所有人。
      想到这,跛子手脚冰冷,扯着嗓子嘶声大叫道:“大家快跑呀,这个妖孽要发作了……”
      众人听见吼叫声,见夜破晓如同魔鬼可怖的模样,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抱头鼠窜,原本热闹非凡的街市,霎时变得一片冷清。
      此时夜破晓还稍有意识,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失控之后,具体会发生什么,但他自周围人惊慌失措,狼狈奔命的反应中,影影绰绰也能猜到大概。
      他努力克制着满腔的仇恨与愤怒,曲身下蹲,将头深深埋进了膝间,尽力将所有的憎恨摒除脑海。
      他咬着嘴唇,喃喃地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为何如此待我,难道我的存在本就是一个错误么?”心里苦痛悲愤,只觉受了无限的委屈,霎时眼泪如雨。
      烈日如烧,热浪扑面,只有偶尔经过的流云,才能让人们感觉到丝丝凉意。
      这时一个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脚下。夜破晓抬起头,满眼泪水,发黄的小脸如同狂风暴雨后的小草,那么憔悴,不堪轻风一吹。
      之后一对温暖的双手,将他紧紧地拥进怀中,右手温柔地捋顺着他散乱的头发,左手有节奏地拍打他的脊背。
      这一刻,他放声的大叫一声:“娘……”
      他终于不能自抑,忍纳不住大哭起来,声音就好像没有了躯壳的灵魂找到了归宿,失去方向的小马重新找到了家园。这一哭将所有的委屈、苦痛、悲愤都哭将出来,使人的灵魂都为之一颤,当真是闻者心酸,见者掩鼻。
      随着夜破晓的感情得以释放,一切又恢复如初,那团黑雾也逐渐暗淡消散。
      这是一个中年妇人,身材苗条,弱质纤纤,身穿白色麻布连体长裙,虽然破旧,但洗的颇为干净。秀发如墨,用块方巾裹住,一张瓜子脸,睫长眼大,皮肤白晰,容貌甚是秀丽。虽然眼角不经意间隐约浮现几条鱼尾纹,掩饰不住她的幽兰般的气质,犹能见年轻之时的闭月羞花。
      妇人正是夜破晓的母亲,名叫妘蓝清婉。
      妘蓝清婉见夜破晓这么小的年纪,便受尽世间的屈辱,又是疼惜又是自责,眼中也噙满泪水,滴答滴答落到在他的背上。
      夜破晓感觉到母亲滚烫的泪水,停止哭声,断断续续地抽泣道:“娘亲,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应该和那个小男孩说话的,害得他被打,又让你伤心……”
      妘蓝清婉心里登时一痛,痛自己给孩子这样的一个生活,痛自己的孩子有这样的一个童年,痛自己在此时还要一个孩子来安慰。”
      随即心中又是一暖,嫁给他从未后悔过,无论他在与不在,自己能有这样一个懂事的孩子,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欣慰的呢。
      妘蓝清婉扶起夜破晓,满眼尽是慈爱欣慰,双手不停地擦着他的泪水,轻声道:“不,破晓是天下最好、最懂事的孩子,怎么会做错呢,你什么也没有做错,是他们错在先的。走,咱们回家,娘今天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鲤鱼。”
      妘蓝清婉顺势站起身,将夜破晓拉起,慈爱地抚摸他的头。
      “不,我今天不想吃鲤鱼,娘还是用这码贝买一件新衣服穿吧,看你这裙子都穿好几年了……”
      妘蓝清婉母子二人携着手,慢步走入林中。
      晚霞烧尽,暮风清凉,母子俩模糊的身影,也随着散尽的晚霞,消失在林间小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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