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衔泥填成川》牧垣

3、那人声音清贵

　　再说逝川，，一路窝着气下了其其山，正看见路边一个简陋的茶水摊。里面三五客人，一对老夫妇间或来去端碟添水。得了空就双双坐在炉子边取暖。他看那对老夫妇形容枯槁，衣着朴素。却都带着浅淡的笑意，姿态平和，全无对现状的不满和怨天尤人的愤慨。逝川看着他们，心里那点郁气也散了开去。他佯装行路的旅人，过去要了一碗粗茶，问道：“老人家，这离城还有多远呀？”他只是随口一问，而至于是什么城，自然是不知道的。
　　那老头儿起身顺手扯了手边的一条薄毯子盖在妇人的腿上，这才过来添了水，用那一把苍老的声音答道：“不远了，顺着官道再约莫走个半个时辰大概就到了。小公子莫急。”
　　“公子若是着急，可从这儿向西行一里，那有条捷径。不到一刻钟时间即可到城门。”黯哑苍老的声音刚落，这边又有年轻的声音接过了话茬。侧首向旁边看去。只见说话的人面容疏朗，眉眼含笑，一身白衣拿碧蓝色的丝线绣着瑞云团团。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子。
　　“宋公子说的也没错。”那老头笑着应和道。
　　“只是最近进出城可是麻烦的紧呐！每日里盘问巡查生生闹得人心惶惶。”这是另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在说话了。
　　“盘问巡查？这是何故？”
　　那汉子听得人问，叹了口气：“呔！还不是最近城里这几桩命案闹的！说是死了好几个人了，人犯还没抓到，可不得盘问巡查嘛！”
　　“哎呦！怎么也就没个安分日子过呦！”一个挎着篮子的村妇叹道。她这般语气，也引得其他人不断唏嘘。大概民生维艰，古来如此。
　　这时正来了个客人，系着斗篷，戴着斗笠，背上背着个小包袱和一个布条缠着的兵器。身颈修长，斗笠却偏偏将一张脸遮了大半，只隐约露出浅色的唇。那老头出来正想引那客人往那空着的位置坐，之前说话的那个宋公子却言笑晏晏起了身：“衔年！这边坐。”
　　那人望见了他，脚步一顿，竟是要扭头往外面走。这人急了，快步走过去伸手想攥那人的胳膊，却被虚晃一下抓了个空。这被称作宋公子的年轻人一下子着急起来：“你听我解释。”
　　那人闻言微昂了头，牵连出一段由下巴到颈部好看的弧线，道：“你早知道我要来鹤城？”声音丁丁如珠落玉盘，无端带了清贵。逝川本就在瞧热闹，听得人这把嗓音更是放肆的对人打量了起来。暗自猜想这般的人应是长了一副什么样貌。
　　宋玖被噎了一下，气势顿时蔫了下去。只低头缓声道：“你先坐下，回头我再同你说好不好？这……”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瞧热闹的众人。宋衔年其实多在深山野巷行走，倒真是好久没与人打过了交道。他这般一提醒，才觉出不妥。于是顺眼往茶棚里里看去。
　　其实吧，谁没有个好奇心，可大家只支楞着个耳朵目光却很老实，像是一心要把眼前的粗茶尝出个琼浆玉露的滋味。只逝川少主一个还往这边张望着。那人一眼望过来，正像是自己小时捣乱被自家大哥逮个正着，即使面儿上还能腆着脸对人笑笑，心里却早是挤眉弄眼的无力了。所以并没有注意到那人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稍微有些长。
　　衔年沉默着坐了下来，也不等人说话，直接开口道：“算了，我只希望别再有下次。”
　　宋玖听了这话知道对方并没有太多责怪的意思，顿时眉眼舒展开：“哪，别这样冷淡嘛！我可是在这个茶棚等了你两天。就怕你回头又……”说到这似是感觉到对方的气压又低了下来赶紧扭头冲着那老头儿喊了句“老人家，麻烦添壶茶。”之后又满脸堆笑的问衔年“你还要不要吃点点心？这一路风尘仆仆的你累了吧。”亏得他生了副好相貌，所以即使这样笑的发腻也不让人觉得讨厌。
　　“不用了，我就过来喝口水，等下就进城了。”这边口气平淡道。
　　“行，喝水喝水。”说着又主动伸手把人的杯子斟满。
　　逝川就坐在他们相邻的位置，所以这对话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里。他听得好笑，忽想起自家的千式灯丹。又直觉不是那样的关系。恍惚间竟直直瞧着人家看了起来。正与那姓宋的男子瞧了个对眼，那人往这边一拱手，朗声笑道：“方才便觉得小公子好相貌。在下宋玖，敢问公子贵姓？”礼数倒是都到了，只是这开口就赞人相貌，泻出了些孟浪的性子。
　　逝川这边也只得依葫芦画瓢回了礼：“在下逝川，宋公子过奖了。”
　　“红尘易逝，长川不老。公子名字真是大气。”
　　逝川正想着这人怎么那么多话。那斗笠人却忽然站起了身，道：“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逝川公子，恕我直言，玩够了就赶紧回家吧，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说完也不理会怔愣的两人，径自将两个铜板放在桌上走了出去。
　　宋玖扯了一下嘴角，道：“逝川公子与衔年认识？”
　　逝川暗暗化了两枚铜钱出来放在桌上起身，一张脸对着宋玖笑的如沐春风：“并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