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小寒（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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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肃看了城下一眼，明察秋毫的他自然也看到了那个襁褓中的孩子。城外是厚厚一层积雪，现在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沈肃心里明白，如果不去救他的话，这个孩子必死无疑。
他的母亲显然是想，如果将孩子丢在城下，雁城的人有可能会将它收留进去。但是在每年只能开门一次的规定之下，他不可能再放这个孩子进城。
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人心就是这样，抓住一个漏洞不放，也期望自己能从中得利，所以他绝对不可以放这个孩子进来。
他对苏霁伸出手，严声道，“过来。”
雁城当初设立之初，就是一个公正之所，否则雁城也不可能在战乱之中过了这么多年还能秩序井然。但是自从苏霁来了以后，已经破了一个大例。
虽然那个孩子很可怜，但他没有能力，去一而再再而三的维护那么多孩子，毕竟收留苏霁，他自己也是有私心的。
苏霁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他一眼，她指着城下大喊，“下面有一个孩子，你怎么能不去救他呢！”
沈肃往前走了两步，将她抱起来揽在怀里，头也不回的往城里走去，苏霁在他肩上哇哇大哭，她想不通为什么他不去救那个孩子。
身后监事看食物已经分光，那些前来领食的人也已经走了，于是询问沈肃，他淡淡道，“关门吧。”
沈肃抱着苏霁一路下了城墙，她就伏在沈肃肩头上看朱红色的大门一点点关上。
等到了马车上，苏霁坐在座位上没有说话，沈肃以为她又在生气，却觉得自己无法同孩子解释清这种事情，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莫大的麻烦之中。
果然苏霁一路无语，等将她暂且送回娆雪宫，回去的路上沈肃问监事，“你哄过孩子吗？”
许是他问这话的表情太过严肃，如平日询问“大易与尧国战事情况”和“雁城的战备补给”时无异，他被噎了一下，苦着脸道，“臣下……臣下还没成婚呢，怎么会哄孩子呢。”
沈肃眉眼间露出一种“哦——”了然的神色，看的监事心肝一抽，刚低下头，又听到沈肃问，“那间花房打理好了吗？”
“啊？”监事一个没忍住脱口而出。
沈肃不耐地皱皱眉，“你最近怎如此心不在焉，若再有下次，罚你一月俸禄。”
监事心里含着一湖泪，明明是您最近比较反常，三句不离苏姑娘。臣下表现的这么诧异，实在是因为心里接受不了啊！但是这些话他只敢咽在肚子里，生怕沈肃一个不开心把他扒光了丢到城外去做冰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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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晌午回来时沈肃再三强调过，于是心疼自己俸禄的监事，用过午膳又连忙过去看了一眼，只见几个花农正围着院子嘀嘀咕咕。他走过去，“哎哎，大白天不干活，聊什么呢。”
几个花农看他来了连忙行礼，“监事大人，我们几个正在商量如何将这几株菩提移栽到土里。”
时辰不早了，监事有些着急，“把盆敲碎，地上挖个坑，墩进去，不就行了吗！树根一直这样露在外面会不会死啊！”
一个花农解释道，“这点时间树还不至于受损，反而这几棵树在温室里呆久了，忽的一取出来，除非这半个月都不下雪，否则很难成活。您要不要请示一下城主，让他再三思量。”
监事回忆起昨夜沈肃说话的语气，冲他们摆摆手，“快些移植吧，等这些树真出了什么大问题，再知会我也不迟。”
“是。”几位花农答应下，步步有序的开始鼓捣起花草来，监事站在原地看了一会，觉得无趣，又进到屋里检查了一番，叫来婢女询问到没有什么要添置的了，才出门离开。
他出去的时候几棵纤弱的菩提树已经在院子里载好了，迎着寒风枝叶颤抖，一旁的花农皆是一脸愁容。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城主的母亲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再看一看江南故国的菩提。
先前沈肃问监事关于“哄孩子”一事的要诀，监事后来跟他说，耐心多陪一陪，总是没错的。沈肃深以为然。
于是傍晚监事来通知他，花房偏殿已经修整好的时候，沈肃当即决定将晚饭布在偏殿吃，命人将苏霁接过来，他自己则早一步赶去偏殿。
沈肃平日里书房寝殿两点一线，很少再去别的地方，这间被他交代要好生照料的花房，实则他自己也没得空闲去多看几眼。战乱之中，饥荒遍野，哪怕是在雁城之中，一旦出了差错，城内人也有饿肚子的可能。
是以他整日奔波，连这座他辛苦搭建的城池，都没有机会多逛一逛。一路胡思乱想到了偏殿门前，沈肃才想起上次来这里，还是来送那几棵菩提的时候。
因为这处被布置成了花房，后来陆陆续续又送进来许多花草，其中有许多，沈肃只见了种子，没想到如今已经开的这么漂亮了。原本养在屋子里的，多数都搬走了，菩提被栽种到了地里，还有几盆小的给她放在了房前养着。
如今这里恐怕是整个雁城最称得上是“姑娘闺房”的一间屋子了。
“沈肃。”身后传来轻脆的唤声，沈肃回头看到苏霁抱着娃娃站在门口。她向来执意只肯喊他的全名，沈肃便不多干涉，由着她去。
她走过来，仰头望着他，“娆雪殿里的姑娘将我的行李搬出来了。”
“嗯，以后你便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随时去那里找我。”他指指远处一座翘角飞檐的宫殿，苏霁认出来，就是昨晚自己一路跟去的那一座。
“好。”她想起昨晚自己的厚脸皮，腼腆的点了点头。
两人落座后，饭菜上桌，苏霁举箸不定，思量着开口，“上午在城下的那个小孩子，我想过了，你是一城之主，不能因为一个人，让其他人钻了空子……不对，是……”她搜肠刮肚的想着合适的话，最后只能说，“在城墙上哭是我不对，对不起。”
“吃饭。”沈肃面上不动声色，苏霁不知道他有没有怪自己，只能乖乖吃饭，表现的前所未有的乖巧，却偷偷看到沈肃放松下来的神情，和眉眼间的笑意，这才松了口气。
在荒漠住了这么多年，苏霁身上没有挑食这一说，只要是热乎饭菜，她都一概接受。于是一会功夫，沈肃给她夹的菜，高高的堆了一碗尖，随侍在苏霁身边的小侍女扶缨见了，笑称道，“苏姑娘吃饭啊，还真像是一只小饕餮似的。”
“胡说什么。”沈肃出声训斥。
侍女自知说了错话，闭口不敢再言。
“什么……饕餮？那是什么？”苏霁鼓着腮帮子问。
一旁的扶缨连连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是我说错话了。”
没有得到满意的解释，苏霁复又抬头去看沈肃，他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苏霁忽然有些低落，“我很小就离开家，跟娘亲在荒漠住下，每天都为了水和食物奔波，也没学过几个字，没读过书，所以懂得不多。”
沈肃提着筷子的手一顿，又给她夹了一筷子鱼肉，缓缓开口，“古传龙生九子，其中一个便是饕餮。饕餮性好食，所以她才以此来喻你。但她知之甚少，一知半解，饕餮性情凶悍，满腹贪欲，绝非善类，我才出口训斥她。”
“原来如此。”苏霁了然大悟，“不过不知者不罪，以后的日子里，还要请扶缨姐姐多教我认些字呢。”
“你想读书？”
“当然。爹爹不但武功高强，写诗也好，我很小的时候爹爹就教我读诗，只不过后来都荒废了。”
“你若想读书，我请人教你便是。”
“真的吗，太好了！”
“当然。”沈肃答应下来。
餐桌上气氛一阵愉悦，两人吃完了饭，又在偏殿四处逛了一逛，临走之前，沈肃交代苏霁，说自己这几日较忙，可能分不出身来陪她。苏霁自然理解，让他管理好雁城便是，她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沈肃欣慰的点头，让她三日之后早些起来，到时候监事派人来接她，出宫去玩，顺便看看张千月。
苏霁听了这话欣喜非常，“我还可以出去吗？”
“自然，”沈肃点头，“雁城每年只开一次门，我无法改变，但是想出雁宫，我还是能做到的。雁城虽然四徒封闭，但是城中也不小，与其他城镇无异，热闹非凡，你许久未见张千月，也可以去看看她。”
“好！”苏霁开心不已，笑的弯了眉眼，两个小梨涡挂在嘴角。她从身后掏啊掏，摸出来一颗糖果，放到沈肃手上，“我没什么东西可以送人，这是我最喜欢的糖，只剩一颗了，送给你。”
许久未曾吃过甜食，沈肃愣了愣，才收回手，“我收下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小寒（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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