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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雨水(五) ...

  •   天色不早了,钱四把今日讨债讨来的钱物带回赌场,没有意外的又挨了东家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捧着好不容易打来的一壶烧酒,他郁闷非常,边喝边往住处走。

      钱四身子歪斜,显然已经喝多了,扶着墙在小巷里徘徊了半晌还没有走出去,顿了一下,他俯下身干呕了一阵,然后骂骂咧咧继续前行。

      忽然一道身影出现在他眼前,他还没等看清,就已经被一记手刀劈晕。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眼睛被黑布蒙死,两只手被紧紧绑住,被一块石头压在地上。动了动手他发现那不是石头,而是一只脚,一个人狠狠的用脚掌踩着他的手,每研磨一下,他就觉得手心手背一阵钻心的疼痛。

      “你是谁!”钱四呆愣了一瞬,忽然激动起来,费力的想要把手从他脚下抽出来,却只疼的呲牙咧嘴更加难受,趁他大叫的功夫,嘴巴被布条堵死,然后他就感受到了一道令他毛骨悚然的目光。

      该如何形容被那个人看着的感觉。

      就好像一条毒蛇吐着信子从你的皮肤上爬过,它冰凉的体温透过鳞片传入你的每一寸肌肤,那毒牙就在你的颈间,殷红的信子嘶嘶的收回又吐出。

      他登时额头出了一层冷汗,哆嗦着支支吾吾,不敢再骂,他竟然被一束目光吓到如此地步,塞着布条的嘴里,已经惊恐的开始分泌唾液。

      紧接着就是一把冰冷的匕首贴上他的脖颈,一个阴冷黏着的声音开口,“你此生做的最大的一件错事是什么。”

      “……唔唔唔??”他不知所云的发声。

      “你只有三次说话的机会。”那声音冷得像冰,接着嘴里的布条被抽走,摔在一旁。

      大口的喘息了几下,他以为是被债务逼急了的他想要吓唬他,便大声咒骂,“你这疯子!快放了爷爷我!!”

      “一次,错。”那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的轻缓的吐出来,每一个字都压在他心口,如同一只手抓住他的心脏,接着脖颈上的匕首又逼近一寸,他感觉到自己肌肤开裂,血液开始丝丝流入领口的感觉,顿时动也不敢多动。

      “我……我……”钱四张开满是酒气的嘴,“我两年前为了讨债,杀了一个赌徒全家,他的父母妻子,还有半岁的孩子……最后,最后我还把他给打死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一直哆嗦,闭口之后感觉匕首顿了一瞬,然后被狠狠的提起扎入胸口,从上到下,穿入他的锁骨一侧,顿时痛得他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两次,错。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死亡的声音再次响起,钱四心里彻底慌了,他跪在地上胡乱磕头,裤子下面湿了一片,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做过的坏事都抖搂了出来。

      但是一片寂静之后,忽然一柄利刃贯穿他的喉口,鲜血喷涌,他抽搐了一下咽了气。“三次,错。”黑影收起匕首,眨眼间,便施展轻功消失在了逼仄的小巷子里。

      *

      第二天早上苏霁起床的时候,偏房外面隐约响起什么动静,她换好衣服出了房门,就见莲子已经在院子里忙活起来了。

      看苏霁出来,莲子放下手里的洗衣盆,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对她问好。苏霁回了他一句好,接着便自告奋勇去街上买早饭吃。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大街上并不热闹。她在一家包子铺前买了肉包子,可是结账的时候才发现老板也不知去哪了,她想把钱付了离开都找不到人。

      好不容易在一楼桌前抓到一个食客,他说老板到东街去了。那里今早死了一个人,好些人都去凑热闹了。

      “死了个人……”苏霁小声惊呼后嘟囔,然后便出了店门往东街走去,没过多久就在东街小巷里发现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宿城被战事波及甚少,按理来说应该比较和平,可是她等了半天,衙门也没有人来,这人死了这么久,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苏霁也好奇的挤进去看,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横躺在巷子里,他的身下一片血迹,衣服几乎要被染透,脖颈上一个大窟窿,那人双眼圆瞪,嘴巴大开,一副不可置信之态。苏霁愣了愣,忽然意识到,这就是昨天去莲子家讨债的那个领头人。

      没想到一夜之间他竟然横尸街头。

      苏霁后退了几步走出人群,难以置信的回到了莲子家,将这件事告诉了他。莲子也很是震惊,毕竟昨天还还恶狠狠的来讨债,但是转念一想可能是钱四在城里仇家太多,终于有人不堪其辱动手了。

      对莲子来说,这真是一件令人身心舒畅的快事。

      *

      苏霁重新上路之前,怕赌庄的人会因为钱四的死而更加凶残的催债,于是将身上除了葫芦以外所有可以换点钱的东西都给了莲子,让他再求求段明峥帮忙,早日将钱还上。并叮嘱他以后哪怕借钱也不要去赌庄那种地方。

      莲子乖巧的点头答应,又去厨房拿了些干粮给苏霁,想让她带着路上吃。

      苏霁看着那一大包袱的食物,只掏了两个馒头,便同他道别离开了。送莲子回家这么久,她也该回家了。

      尤记得小时候,自己家是有一处大宅子的,在宿城郊外,是爹娘精挑细选的一处好地方。那里背靠青山,面朝绿水,到了夏天红花绿树翠柳莺啼,哪怕过了这么多年,苏霁也不能忘了那般美景。

      小时候她最爱在浅水里摸鱼捉虾,被水底的小石头割破了脚犹不自知,回到了家浑身湿哒哒,又挨得娘亲的训斥和爹爹的庇护。那些童年的回忆,美好的让她心尖发颤。

      只是她往城外多走一分,心里就沉下去一分。因为往昔的美景如今只剩一片破败。

      循着记忆里的影子,苏霁绕过一片荒地——曾经这里是一片草地。然后在枯树嶙峋里,一转弯,入目可见的便是一间破败的老屋。

      好熟悉的木门,好熟悉的廊前花藻檐,一块大木匾摔在地上,上面积满了灰白的蛛网,苏霁小心的把经过风吹日晒变得稀脆的木板翻过来,只见上面还依稀可辨识“苏府”两个大字。不远的地方还有一盏破碎的纸灯笼,苏霁把它小心的拎了起来。

      红色的灯笼如今已经泛白,上面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福”字,一点也说不上好看,但是苏霁却认识自己当年的手笔。那是她学会写字之后写的第一个像模像样的字,爹爹喜出望外,命下人拓了描在灯笼上。

      还是她亲手挂上去的,骑在爹的肩上,娘在一旁拍手直笑。

      想着想着,有眼泪吧嗒落在纸上,苏霁连忙擦了擦脸,把灯笼仔细收好,然后扶正门匾,走进了家门。

      还是熟悉的回廊雕花窗,她捅过鸟窝的大树如今已经枯死,她夏日最爱戏耍的小河塘只剩空洞和层层枯草,她看着眼前破败的种种,只觉心头仿佛塞了一团团棉花,堵得她喘不过气。不知道在院子里站了多久,她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爹,娘,冬雪回来了……”

      可是,你们都不在了……

      苏霁哭的浑身发抖,望着满目疮痍,她心中的恨意更盛。她一定要查出当年诬陷爹的罪魁祸首,这个让她一家人阴阳相隔的无耻小人,只要她在这世上活一刻,他就休想好过,她要让他身败名裂!她要让他万劫不复!

      在院子里哭了许久,苏霁整理了一下情绪,擦擦眼泪站了起来。

      因为院子里实在太过脏乱,一时间实在是无法整理,她只能先进屋去看看。她前脚刚踏进屋里,一个穿着黑色斗篷带兜帽的人忽然落进了院子里。

      望着她走远的身影,掩映在帽子暗影下的薄唇抿的尽无血色。

      他一定会拼尽全力,阻止她查清这一切。

      *

      “主子。”漆黑的夜里,带着一身湿意的黑衣男子踏进屋里,抱拳行礼跪在坐下。

      坐在桌前的人闻言放下手里的书卷,轻轻拢了拢身上的外衫,揉揉眉心道,“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

      “主子,”男子头低的更深,“百晓阁那边出了最新消息,属下刚一得知,就连忙来通知主子了。”

      男子嗯嗯了两声,有些不耐烦他多言,底下的人顿了顿,俯身走到白衣男子跟前去,用手掩住声音,“多年前轰动江湖的那本秘籍传人,复又现世了。”

      白衣人愣了一瞬,“消息可曾准确?”

      “属下为了抢先,花重金买下了这则消息,应该属实无误。三日后这件事自然会从百晓阁传出去,主子可先着手调查,咱们只需永远比旁的人快一点,就足够了。”

      “嗯。你办的很好,先退下吧。”书卷被合起收进一旁的架子上。下属终于得到了平身的命令,才抱拳称是,然后慌然的抬起头来,只见坐上的段明峥一手握拳抵唇,眉目微垂,眼神莫测。

      “苏……冬……雪……”低声呢喃这三个多年未曾提起过的字,段明峥的眼中涌上了一股势在必得的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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