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夫人回家的108种方法》笳禾

10、小寒（五）

　　“东西都稍给她了？”回去的马车上，沈肃看苏霁出门时带着的那个小包裹瘪了下去，出声询问道。

　　“嗯。”冬雪点点头，“给千月带了一些糕点和一封信，千月送了我她自己织的锦缎。”

　　说着她从包裹里取出一块锦来，素色的花纹很衬苏霁的肤色。进到雁城里的孩子们一部分被送进雁宫教习，一部分就留在城中的坊中，女孩子多学纺织，男孩子多学武艺与冶炼，将来为建设和巩固雁城。

　　张千月既会自己织锦了，想必就是留在了纺织教坊中学习。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路过一条小街的时候，马车拐了进去，“我们今晚不回去吗？”苏霁意识到来时的路与此时不同。

　　“今天晚饭我们在外面用。”

　　说话间，马车已经缓缓停下，苏霁装好锦缎，随着沈肃下了马车，只见眼前是一处幽静淡雅的居所，门前有几辆马车，雕花门打开，有人进出，显然是处用餐的地方，但比起城中酒楼来，要讲究别致的多。

　　两人被带到二楼靠窗的一处雅间，从这里透过窗可以看到外面的雪山美景，往下则能看到雁城最热闹的大街，夜幕初临，街上红灯笼一串串亮起，红白交晖，美不胜收。

　　“今天你怎么有兴致出来吃饭？”通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苏霁发现沈肃一贯对吃喝不讲究，这种闲情雅致所在，怎么也不像是他这种大忙人能起兴来的地方。

　　沈肃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小木盒子放在桌上，敲敲盒盖推给她，“这个送你。”

　　“啊？怎么忽然要送我东西。”苏霁将小盒子推还给他。

　　沈肃轻叹了一口气道，“今天是你生辰。”

　　“哈……”苏霁恍然大悟，自娘离去之后，她再没有过过生辰，时间久了，连自己的生辰将近都快忘了，若不是他开口提醒，今年的生辰，只怕又要这样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苏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我都要忘了……”

　　沈肃复又将盒子推给她，“收下吧。”

　　“生日礼物……我都许久没有过生日礼物了。”苏霁把那个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只翡翠葫芦。

　　两指节长，里面有一个实心的小葫芦，外面却是一圈极细致的镂空花纹，堪堪将小葫芦关在了里面，映着雁城的白月亮，葫芦周身发出润泽的光，当是玉中佳品。

　　“好漂亮，谢谢你。”苏霁伸手把那个玉葫芦拈出来，旋开系扣挂在自己脖子上，“谢谢你今天给我过生辰。”

　　两人将一桌佳肴尝了个遍，苏霁笑逐颜开，直吃到华灯初上，外面已是一派繁荣的夜景，沈肃也不急，就开了一小坛女儿红，边小酌，边在一旁等着。

　　“今日生辰，有什么愿望要许吗？”

　　吃的正欢的苏霁忽然听到他问自己这个问题，愣了愣道，“没有，从前我许过，但都没有实现，不信了。”

　　“天人每日诸事繁忙，之前没有听见也未可知，也或许是你许的愿望太大，不能急在这一时应验。”小小年纪的孩子，还是不要太早认清现实的好。

　　“那我便许一个即刻能够应验的。”苏霁眨眨眼睛。

　　“许什么？”

　　“我今年的生辰愿望便是，能知道沈肃的生辰是何日。”

　　“……”沈肃眉睫轻颤，“这个当做愿望，太浪费了。”

　　“不浪费！你告诉我，我便信了生辰愿望是管用的了。”

　　他微微闭眸，好像想了一想，才缓缓道，“十月，廿三日。”

　　“我记住了。等下个生辰，我来陪你过的。”

　　“……嗯。”

　　将苏霁送回偏殿，已经是深夜，早早将监事遣退，沈肃一个人出了门，临风而立，消消酒意。不远处偏殿的灯光还没歇，他不自觉遥遥望去，正要回屋，偏殿的窗忽然开了，苏霁一个人站在窗前与他招手。

　　沈肃使出内力千里传音，催她快去睡觉，窗前的小女孩双手叠直颈边微微歪头，对他做了一个“你也休息”的姿势，然后便扒在窗台上探出半个身子去看他。

　　夜风呼啸，吹得她发尾飞扬，小小的身子仿佛要随风而去，但是执着的不肯回去，沈肃只能依她而言转身回房，才见她缩回身子关上窗户，没一会，偏殿的光便熄了。

　　沈肃复又推开窗站了许久，她，他守一辈子；有些真相，他也会守一辈子。

　　*

　　七年后。

　　雁城的夏天比起荒漠，简直就是人间天堂。不冷不热，高山上绿树入云，高耸成阴，苏霁翻上一棵高高的古槐睡了一晌午，只觉身心通透，心旷神怡。

　　只是自己一觉睡过了头，只怕扶风又在找了。

　　苏霁一个鱼跃翻身下树，稳稳地落在地上，拍拍落在浅蓝罗裙上的槐树叶，一路如乘风般往偏殿赶去，果然在路上就遇到了正四处找自己的扶风。

　　“苏姑娘，今日又去树上睡午觉了？”扶风如今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前几年嫁给了雁城守城的一位侍卫长，束起妇人发髻，对她一冷脸，还真有几分长姐威严。

　　苏霁四处乱看打着哈哈，“没有啊，我在花房里待过头了，误了时辰。”

　　“花房？”扶风伸手在她精致的绕花髻上一抚，伸手到她眼前，手里赫然握着两片树叶，“我怎么不知，花房何时拆了房顶种起槐树来了。”

　　“啊呀！”见如此轻易便被她识破，苏霁只能凑上笑脸去向她求情，“扶风姐，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就放过我这一次吧。”

　　扶风将槐叶随意丢走，对她道，“这么老的古槐只有雁宫东南角靠近雁城东街的地方才种，你该不会又顺着树趴墙角去听宫外头那个老头子胡言乱语了吧。”

　　苏霁反驳，“赵大爷说的书可有意思了，怎么能叫胡言乱语呢！他说我明日早去，单独给我讲讲雁城初建成时的江湖大事呢！”

　　“你还真去了？！”

　　“我我我……你……”苏霁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干脆闭嘴没了辙。

　　扶风伸手点点她的额头，“城主不知说了多少次让你莫听宫内宫外的闲言碎语，你怎么如此不长记性！”

　　“那些好玩嘛……”她揉揉额头，簪在髻边的宝蓝色步摇也轻轻的晃，“扶风大好人，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沈肃啊。”

　　“千万不要告诉我什么？”身后清冷的声音响起。

　　“……” “城主。”

　　见形势不妙，苏霁只能往扶风身后躲，悄悄伸手去扯她的袖子，希望扶风能嘴下留情。

　　“嗯？”那人带着危险性的声音再次响起，尾音上扬，直让苏霁一阵阵发虚，慢慢侧出脸去看对面的人。

　　沈肃还是穿一袭玄色长袍，上面绣银色云纹，他习惯眸向下看，长长的睫毛便遮住了眼中情绪，面如冠玉，乌发漆披，过了七年时间，她从齐他腰间高长到肩头，他却从未有过半分变化。

　　每次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苏霁都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荒漠寒冷的冬日，她抱着辛苦抢来水袋飞奔，撞进了一个伟岸温暖怀里的时候。

　　但是她小时候，沈肃明明待她那么好，时日久了，反而也开始凶巴巴的，整张脸上挤不出一丝笑容，是以苏霁不像从来那样粘着他，两人见面的次数，也慢慢变少了。

　　“城主，苏姑娘方才说几日不见您，心里想的紧，打算做些小菜甜点，邀您晚上来吃。”扶风浅浅一行礼，风轻云淡的就把苏霁给卖了。

　　“是你的主意？”沈肃寒眸里目光微动，抬头透过扶风看着她。

　　苏霁猛地点头，“……当！当然了！想要给你个惊喜，所以才不能告诉你嘛……”

　　一脸的正直严肃，沈肃打量了苏霁几眼，企图从中找到些破绽，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然闯入，“城主，您怎么转到这里来了，回去准备准备，晚饭时分，您还邀了储粮库的人商量补给的事啊。”

　　三十多岁的监事也穿上了深蓝的绸褂，留两撇小胡子，苏霁觉得给他手里塞一块醒木，他就可以出宫去说书了。

　　“嗯。”沈肃转身要走，迈出去两步复又返回来对苏霁道，“晚饭做好，等我来吃。”

　　“啊？”正心中窃喜的苏霁一怔，“你不是晚上有事吗？”

　　“我会安排储粮库的人下午来，在晚饭之前处理完的。”

　　“哦……好。”苏霁点点头，目送玄色衣摆拐了个弯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听见身后传来低低地笑声，苏霁一脸无奈的回过头去，“扶风姐，虽然你要保我，但是也不用给我出这么大难题吧，甜点小菜……我都不会啊！”

　　“只是几样甜点，姑娘随便做做，城主不会介怀的。”说着她转身取了个竹筐交给苏霁，“姑娘去厨房选些方便的食材吧，动作要快点，城主还等着尝姑娘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