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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帧二十 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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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不是对待他们之间关系的正确态度,高南舜不想让一些事实演变成为历史遗留问题,何况那似是而非的“吻”他的行为实在出现得不是时候,叫他流着泪也能感受到心底凛冽荒原被猝然点燃的震撼与高昂,下一刻却全都变成了丝丝入扣的微妙情动,一路顺着血液烧进四肢百骸。
那像一根针,扎在他心头,不痛却痒。
叫他心痒难耐。
于是,冗长的沉默过后,他终究还是反抗不了那份寻求答案的迫切心情,低垂着眉眼轻声地问出了口。
朴兴秀心下一颤,刹那间便明了了他的意之所指。想要出声回复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无言以对。连他自己也无法给予自己合乎情理的解释,又要拿什么说辞来应付对方。
若说是怒火攻心之下的混乱反应,那也委实牵强。想要加诸给高南舜的痛楚,根本没必要通过这种过于暧昧的方式来传递。
低垂的额发遮挡他的眼眉,以至于高南舜细细凝望他的目光,也被无声略了去。
许久,他才抬起头来。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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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的教学楼人声鼎沸,走廊内熙熙攘攘的学生大多向着食堂的方向走去。而于众人走动的大趋势中,独独一个人影固执地逆着人潮向相反的方向走去,直至走到略显空荡的二班教室门前,他才缓缓止住了步伐。
在原地僵立了许久,朴兴秀最终还是回过身去,然而那残留的唯一预想终归是落了空。身后的走廊早已经空空如也,不久前还与他共处于狭窄封闭空间的人,这一刻却并未出现在路的尽头。
他心存恼怒,不想再为高南舜作劳心伤神的事,却偏偏驱逐不掉在心底为虎作伥的一片混乱躁动,忍不住就从回忆里翻出了片刻之前那叫人心存芥蒂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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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仓库大门突然传来解锁声响的时候,朴兴秀万万不曾想到,在那扇门后出现的竟会是宋夏晶的脸。女生拿着成串的钥匙站在门外审视他们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穿刺感,叫他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语悉数哽在喉中。
只一刹那,朴兴秀就觉得,他怕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忽略了故事里的另一个角色。而这个角色,从来就未曾有过影响力削弱的时刻。
只是因了他的疏忽,才错觉整个桥段,看起来都似他和高南舜单独对戏的画面。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宋夏晶质问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最先落在他脸上,三分严肃七分疏离,恰到妙处地捏踱着叫他如芒在背。朴兴秀并不言语,倒是高南舜率先起身走了出去,故作轻松地给予敷衍了事的解释,不知是在逃避宋夏晶的质问,还是逃避他踌躇僵硬之下的欲言又止。
负气离开的时候,朴兴秀始终怀抱着对自身的疑惑,脚下急促而紊乱的步伐,承接着他毫无根据的烦闷与怨怼,寻不见源头找不到出口,便只得自顾自消化,对着虚无的空气宣泄着若隐若现的不满与刺痛。
高南舜回来的时候,二班的同学大多已经换好运动服前去上下午前两节的体育课,只剩下零散的几个男生尚未换好衣服,还在教室里调侃打闹着不慌不忙。
他没吃午饭,又好像被上午那场激烈对峙耗去了大量的精力,以至于此刻腹中饥肠辘辘地打着鼓,但他却没有任何欲望和胃口去下楼买一些食物充饥。
径直走到位置上翻出放置在抽屉内的运动服,他便一声不吭地默默换了起来。
有微小的几声夹杂着“会长”二字的谈论钻进耳畔,却被高南舜一一无视了。直到教室里最终趋于寂静,只余下他一人坐在原位,他才慢慢褪了勉强支撑在外的伪装,俯身趴倒在了课桌上。
阖上双眸便有带着微弱光晕的黑暗笼罩下来,然而容不得他喘息一刻,就有熟悉的身影自脑海中悄然走出,融汇到那片暖黑中衬出暗色的剪影。
心跳变得凝重,像各种质地的液体混合在一起,纠缠得难舍难分,偏偏还缓缓灌满了他的胸腔,慢条斯理地将他搁置在解脱与煎熬之间反复品尝着痛苦和压抑。
挽不回的原谅,得不到的爱,统统叫他焦虑不安。
他们曾经亲密无间,如今却连握住那人的手,也变成了再奢侈不过的祈望。
“给你。”
当女孩的声音近在咫尺地迸发在耳边时,高南舜才惊觉自己过久地沉浸在不可自拔的回忆当中,竟连有人靠近都未曾觉察。抬起头就见到一身运动装的宋夏晶站在旁侧,手中拿着的面包袋与盒装牛奶平举在他面前,带着几分柔和笑意等待他的接受:“你都不饿的吗?”
“……谢了。”与她对视两秒,高南舜才迟疑地伸出了手。宋夏晶突如其来的温柔着实令他感到疑惑不解,心中百转千回的思虑了片刻,却又觉得自己实在大惊小怪,便也不再过多顾忌,顺水推舟承了对方的好意。
偌大的教室里,他们一坐一立,远远看来,倒是一场情投意合的好戏码。
朴兴秀站在人群的最后方,冷眼注视着其他人在老师的要求下做着彼此合作进行的球类运动。他不愿与之为伍,便独自一人隔绝在外,浑身散发出来的孤冷气场叫卞基德一类爱拍马屁的家伙也不敢贸然上前搭讪。
明眼的人轻易便能看出,他今日的心情实属不佳,若说是糟糕透顶,也不是什么夸张的说辞。
朴兴秀沉着脸远远站着,便也没人端着不怕死的性子上前接近。就连高南舜也只是默默瞧了他两眼,便别过头去。高南舜也不晓得是在和谁倔强,一改往日的性子执拗地装作冷淡,逼迫自己不再去做自作多情的事。他把视线集中在手中左右翻转抛动的篮球之上,向前跑动两步便猛力跳起投了篮。
偌大的体育馆里充斥着球体撞击地面的钝重声响、运动鞋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与学生们的交谈声,使得原本叫人昏昏欲睡的夏日午后,也勉强有了几分少见的活力。
有球划着流畅的直线滚落到朴兴秀的脚边,他抬眸望了不远处大力挥动双臂的卞基德一眼,蹙起双眉按捺着烦躁不堪的情绪,最终还是一脚将球踢了过去。
径直忽视掉对方在远处高声喊叫的谢词,他犹豫片刻,终究忍不住将目光梭巡在稀稀落落的人群之中,直到锁定在那一抹修长挺拔的人影身上,才缓缓凝了神。
看到那幅景象的瞬间,朴兴秀不禁脑中一热,心脏犹如承接陨石撞击的地表,险些生出层层龟裂。他猛地握紧双拳,却徒劳地发现这动作丝毫无法减缓他胸腔下的震动。
运动过后的高南舜被汗渍湿了额前的碎发,后背和脖颈也有湿漉漉的汗水顺着皮肤缓慢滑下,不由牵出几分微弱的瘙痒。
他随意地拨了拨头顶蓬乱的卷发,心不在焉地径直掀起运动短袖的下摆擦掉了淌至太阳穴的汗水。随着动作裸露出的皮肤自小腹一路向上蔓延到胸口,大片白皙的肤色便无辜地曝露在他人的视线之中。
这在男生之间寻常可见的动作,却莫名掀起了朴兴秀心中不小的波澜。他在不远处怔怔地望着,竟迟迟难以收回目光。视野太清晰,好似时间被喊停,一分一秒细致地拉长了镜头,看那人慢慢动作,任由晶莹汗水顺着肌理缓慢爬下,每一颗都真实可见。
心脏自作主张鼓噪起来的瞬间,朴兴秀浑身猛地一颤,即刻回过神来,急速偏转过头不愿再看那迷惑人心的景象,却开始暗暗心惊自己怎会被那人这般蛊惑。
然而当他情不自禁地再次转动脖颈将眼角余光扔掷过去的时候,却被高南舜将宋夏晶紧拥在怀躲过飞来一球的画面狠狠刺中。
意识与回忆迅速链接,课前在教室窗外领略的场景霎时涌入朴兴秀的脑海。高南舜的一颦一笑都历历在目,侧仰着头望着宋夏景的眼神柔和放松到几近慵懒,让他瞧不出一丝一毫的拒绝与疏离。
是他熟悉的神情,是他熟悉而久违的神情。那一刻却被女生纤细俊秀的背影遮了去。
【我大概在……爱着你。】
下一秒,藏在记忆深处的告白跃上心头,伴着那人真挚到虚伪的目光,赤裸裸地嘲讽他的天真与多情。
紧攥成拳的双手犹如屏蔽了痛楚,任由指甲刻进掌心也不曾松懈半分力道。朴兴秀死死盯着那人浑然不觉他心中愤懑的身影,咬在牙关的隐忍最终颓然崩塌。
安抚了轻声道谢的宋夏晶,高南舜故作未曾发觉女生颊边红晕的迟钝模样,转身埋怨起下手没轻没重的金东硕,随手蹭去鼻尖渗出的汗水,他笑着摆手离开了篮球活动的中心,朝着一侧的休息阶梯走去。
然而还不容高南舜有片刻歇息,就有意料之外的人站到了他的面前,脸色黑沉地冷漠瞧他,让他陷在一头雾水中也不禁跟着紧张半分。
“你,过来。”
朴兴秀压着刻板厚重的嗓音扔下一句命令,就转身朝着与人群相背离的方向走去。连那背影都足以显露出其主人非同寻常的负面情绪,高南舜沉默地望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迈步跟了过去。
体育馆的面积不算小,朴兴秀在前方领着路,不多时就拐进了藏在转角后走廊末端的器材室内。高南舜猜不到他的用意,只能暗自琢磨接下来大概会是一场不容他人窥探的秘密谈话。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器材室的门,突兀的橡胶味道随即充盈在了鼻端,同时散着一股陈旧的阴冷气息。
高南舜移动着视线环顾一周,只见那些此时尚未使用的体育器材被略显凌乱地摆放在各个角落,倒也并未有多少尘埃覆盖其上。
他双手揣在兜里,目光慢慢收回,随着出口的疑问便落到了领他前来这里的那人身上。
“有什么事?”
“……”
朴兴秀用一片静默回复了他,没有予他任何注视,却转身将器材室的门缓慢地阖了起来,像是不愿发出一丝声响一般慢条斯理。
高南舜愣怔在原地望着他一系列的动作,久久无法顺利思考,直至扳动门锁的声音清脆地蹦落在空中,他才恍惚预感到即将发生的无名突变。
只是他从来不曾想到,那会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反转,是他在梦中也不敢轻易企及的旖旎,有着要他心脏爆裂般的悸动,叫他深陷在甜蜜与痛苦之中,沉浮挣扎,不知所终。
下一刻,朴兴秀没有丝毫犹豫,倾身上来径直攥住他半敞的领口,撕扯的力度叫他的衣领重重歪斜,猛然间露出了右侧肩颈的白皙皮肤,那棱角分明的锁骨随即不加掩饰地映入了视线之中。
“——!”
高南舜猝不及防被拉得前扑,双手下意识摆出防御的姿态,很快又被自己勒令卸去了抵抗的惯性。然而不容他有丝毫反抗与挣扎,就有双手捏住了他的颈项,用几近将他掐死的力度狠狠箍住了他的后脑。
下一刻,他觉得唇上一痛。那铺天盖地的吻,便毫不留情地夺去了他凝望现实的眼。
门外的嬉闹声寥落而遥远,仿佛与世隔绝,而他们在门内,双眸紧闭活在崩裂的情感中,只听得到彼此你追我躲的喘息声。
一不小心,就沉沦了整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