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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你怕死吗?

      不怕,我已经活的够久,不亏。你呢?

      我怕的要命,最怕的是下地狱的时候,那里没有你。

      怎么会。

      穆国早已经不复留存,余留的只有深怀怨怼的穆国人。

      锦帝登基后,遵守了对那女人的承诺,不愿归顺的穆国遗民被流放到极北之地,那里寸草不生,除了黑石和白雪空无一物。

      锦帝死的时候,族人们在冰湖旁放了一整夜的烟火,孩子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彻夜不绝。那夜,我却在黑塔的地牢里奄奄一息,忍受着百蛇缠身的痛楚。

      那个老头子死了无所谓,他活了九十多岁,算得上寿终正寝,可厌的是,我却要替他承担一切,确凿无意,我身体里流淌着锦帝的血,正如我的母亲。

      那女人离开锦帝后,不到一年就死了,死于难产,生下了锦帝的女儿,杜鹃。杜鹃在族人的仇视里长大,十四岁的时候被轮,暴,之后变成了人尽可夫的下贱娼,妓。穆族男人肆意侮辱她,对她还不如一条看家狗,一匹母马,曾经有醉酒的暴徒活活打断她的两根肋骨。母亲脖子和手脚上都拴着锁链,永远都离不开那个马圈样的黑暗房间。穆族女人嫉妒她的美貌同时忌惮她的身份。

      母亲有孕之后,就用镜子碎片毁了容,发誓不再接客。我五岁时,她呕血而死。族人们说她是得脏病死的,不肯让她葬入冰湖。我只好将我唯一的长命锁交给一个汉商,求他将我母亲的骨灰带到外面,随意找个寺庙放置。那男人叹息了良久,揉了揉我的头,带走了母亲的骨灰,留下了长命锁,他问我:“孩子,难过的话为什么不哭吗?”

      我没有告诉商人,我天生便是无泪人,是神灵选中的言官,长大后会成为一族历史的记载者。在穆族里,每隔数十年,会出生一个不会哭的孩子,这个孩子,她的血有墨汁的味道,看上去猩红,用毛笔蘸了在黑色丹卷上却会留下金色字迹,遇水不化,如火不灭。

      成为言官,也代表着我一辈子都不能婚嫁,不能有子息,而像是活祭品一样,生活在神殿里,和古老的书卷为伴。对于我而言,这却恰恰是最好的结局,否则的话,我会像可怜的母亲一样,身不由己的成为娼,妓,生下小杂种,连死后都得不到宽容,天可怜见,母亲死的时候我找不到一件没有补丁的衣裳给她装裹。

      五岁那年,我抱着自己全部的家什,母亲手制的棉布衣衫和布娃娃,挨家挨户问有没有人要我。当我放弃了希望,准备好竹竿和破碗,脖子上挂着最后的一块大饼,准备离开穆族的时候去外面的世界做个“小乞丐”的时候。那个清逸倨傲的男人将我拎起来一路拎回家,忧愁得问:“苏羽,你若走了,我穆族就少了一条舌头,士可忍,孰不可忍。”

      我的养父,穆族的尊长沈河,用整整九年为我讲述了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当然,这也并不妨碍,他将我推至无间炼狱。

      杜鹃篇

      对于五岁的我来说,沈河是个十足十的怪人。

      他是个病人,一张脸白的如同涂满了粉的优伶,纸片般身体在黑长衫里晃晃荡荡,终日里离不开炭盆和长榻。不喜欢吃药,连带着不喜欢吃饭。滚烫的金贵的药汁养死了廊下一盆盆水仙。要是没了小蜜橘,我想沈河不出多久就会饿死。

      他总是在炭炉旁摆上一圈蜜桔,烤热后细致的将皮剥成一朵花,闲闲的丢在火中,微苦的香味迭起,他眯着眼睛,带些自得的笑容。有时候医女会来,那是因为沈河又呕血了,黑色的血液染透的袖子,新的叠加着旧的,像是将飞未飞的黑蝶,让人触目惊心。

      那时,地上铺着密密匝匝的毯子,也有整块雪白的狐皮,狐狸的头颅也保留下来,眼珠用墨绿的切割过的玻璃和镜子代替,在暗里像是一个鬼火眼。我坐在地上,昏昏欲睡的背书,抄书,写字。沈河从来不教我,他说,抄的久了,自然就会了。但是他会看我的功课,手上蘸了朱砂,在错误的敷衍的地方轻轻的勾勒。漫卷红痕,让人无地自容。沈河气的不得了,总是威胁不要我了。虽然从来没这么做过,却把我和大黄吓得不轻,大黄是我养的狗,雪狼和家狗的杂交,浑身雪白,只有额顶是黑白斑驳的,在穆族里唯一一个完全属于我的东西。

      日后我的功课才一天天好起来了,沈河说,如果你错的少于十五处,我就给你讲故事。碎片的故事,渐渐汇聚成清晰的轮廓,尽管未曾言明,我知道,那故事就是我的来历,我就是故事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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