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山水有相逢 ...
-
直到被朱广照半拖半拽地走出酒楼，小萼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她伸出手臂挡住刺眼的阳光，然而大脑仍然被照得一片空白。
“你认识她。”朱广照走到柳荫下的石头上坐了下来，眯了眼睛看她。
这不是一个问句，小萼也无从回答，她只是慢吞吞地踱步过来，看着朱广照，静静地。
“你看我做什么？”朱广照并不想就别人不想回答的问题刻意纠缠，他只是对小萼以前的生活感到一股莫名的好奇。但是她不说，他也不问。
小萼突然咧开嘴笑了，说道：“那姑娘是我从前的好朋友，你得帮我救她。”
朱广照的扬起眉毛，道：“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救人？”
小萼还是一脸无辜地笑道：“因为我是你的人质啊！你不帮我，我一定费尽心思跑掉！”
“……”
“我怎么不知道无梦山庄还和外界有往来？”朱广照一边系紧腰间的锦囊一边问道。
小萼背对着他，正左右看着镜子中一身黑衣的自己，听到这话呆了呆，接着又若无其事地说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她不会是你以前的丫鬟吧？”朱光照已经整理完毕，又眯起了眼睛，看着镜子中的小萼。
小萼心慢跳了一拍，弯下腰把绑腿又系了一遍，道：“你见过哪个丫鬟比小姐还漂亮的？”
“这话也是……”朱光照笑了起来。
小萼瞪了他一眼，说道：“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进去啊？”
“至少也要等到天黑吧。”朱广照无奈地摊了摊手。
小萼若有所思道：“还好他们就住在中午那个酒楼里，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住的那间。”
“你关心的问题还真是实际，不过你怎么不问问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朱广照仰躺在藤椅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不管是什么来路，我相信你都有办法。”小萼笑着看过去。
朱广照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小萼，道：“盲目乐观！若是在战场上，你多活一分钟都是侥幸。”
小萼撇了撇嘴，不高兴道：“我又不打仗！打仗又有什么好？反正不管胜败，遭殃的总是老百姓。”
“可你要知道，如果不打仗，老百姓就永远都没有好日子过。打仗，虽然一时惨痛，却是为了将来生活得更好。”朱广照盯着小萼，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小萼低下了头，摆弄着腰间的带子，道：“所谓的好日子，也不过就是个念想罢了。反正老百姓的命运，从来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今天这座城池是李将军的，明天说不定就姓杜，或者真的能够得遇明主，统一天下，老百姓过几年太平日子，再过几年也一样逃不过苛捐杂税、饥荒行役。只要处在社会底层，哪里会有长久的好日子呢？”
朱广照直起身来，有点惊讶地看着她，道：“刚刚还说你盲目乐观，怎么一下子又悲观起来？你不出闺门，不知大事，还不知道老百姓们现在盼望天下一统就像盼望及时雨一样呢！何况，也不是每个将军都像你说的那样。”
真的会一统吗？小萼眼光有点迷离，自从她出生以来，天下便一直是王权衰落，藩镇割据，连年混战。如果真的能够看到天下成为太平盛世，她简直什么都可以放弃。
“好了，说远了。你看，天下都乱成这样了，偏偏魔教中人又回到中原兴风作浪，你的朋友就是被他们挟持了。”朱广照又躺回藤椅上，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魔教？”小萼困惑得很。
“是啊，不知道你那朋友怎么招惹到魔教了，竟让魔教一回来就找她的麻烦。”
小萼第一次听说魔教，对魔教一点概念都没有，只是想到中午那个浑身缠满蛇的人，心里隐隐有点发怵。不过，她还是相信朱广照一定有办法——盲目相信。
等待中，时间走得格外慢。小萼一再地起身查看窗外的太阳，偏偏太阳今天不慌不忙，好像一点都不打算回家。朱广照见她等得无聊，便不停叫她喝茶，甚至还要教她下棋。她哪里坐得住，棋子还没摆好就被杀得片甲不留，让朱广照直呼扫兴。
好不容易挨到亥时刚过，朱广照便出去打探消息去了。只剩自己一个人，小萼反倒发起呆来，反正她打算一切听从朱广照的安排，自己也想不出什么来。
她看着油灯下自己的影子，回想起她和清清之前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遗憾的是那天她们闹得非常不愉快。
“你说什么？”清清难以置信地看着小萼。
“我说，你不该再叫我的名字了，清清。”小萼低下头，脸颊有点发烫。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小姐？”清清有点嘲讽地直瞪向她。
“嗯……何妈他们现在都是这样叫我的……父亲说，尊卑有序，我该习惯这样的称呼。”
“父亲！呵，小萼，你哪来的父亲？你我都是被赵五爷捡来的孤儿，你不要忘记了！”清清说着说着，有点义愤填膺，一股莫名的愤怒压抑了很久，今天终于爆发了出来。
“是的，我以前没有父亲。但是现在有了，我就应该听他的话，做一个像样的小姐。否则，你也知道，早晚会被李家人看不起的。”小萼想起来李家人过来下聘礼的那天，连管家、仆从都非常神气的样子，心里有点难过。
“哼！你现在好了，有阔气的父亲，还有显赫的夫婿，便不要朋友了！”清清流下泪来，却倔强地不肯拭去。
“不，你是我永远的朋友，所以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处境，”小萼去拉清清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只是在人前演一演，不可以吗？”
“不可以！小萼，我恨你！”
清清决绝跑出去的背影刻在小萼脑海里，像一场噩梦。
她本来以为她放不下她好不容易得来的父亲和未来，然而那一天，当可以逃离的那一刻来临时，她竟然轻而易举地选择了逃离这让人不自在的一切。
往事不堪回首，小萼叹了口气，轻声自言自语道：“你是因为我才被魔教的人抓住的吗，清清？”
不知道魔教是何物的小萼，直觉所有的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她开始有点后悔自己一时的冲动跟着朱广照离开无梦山庄，可是山庄到底发生了什么？朱广照和魔教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魔教会找上自己？如果魔教是因为朱广照才找上的自己，那么，他会不会有危险？想到这里，她又有点坐立不安起来。
好像为了印证她的不好的预感，约好的子时已过，朱广照仍然没有回来。过的每一分每一秒，小萼都觉得自己的心像在油锅上反复地煎熬，煎熟了，翻个面又继续煎。又过了一刻钟，小萼实在等不下去了，决心自己出去看看。她戴了个斗笠，用黑色面纱把脸蒙起来，又对着镜子看了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月色正好。月亮像个圆盘，悬挂中天，照得四周亮堂堂的，只是比白昼多了一层清冷的光辉，洒在人家的屋檐上，让千里人家都能安心入睡。小萼轻手轻脚地走着，随便经过的一只夜猫都能让她侧耳倾听许久。她从未这么紧张过，一边心想人果真不能做亏心事，一边默默祈祷朱广照不要有事。
还好街上早已没有什么人，除了醉汉就是赌徒。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欲望里，没有心情多看她一眼。
她走了很长时间才终于走到白天吃饭的那个酒楼，正面早已打烊关门，侧门留有几间厢房供人小赌。一切看来十分平静，好像完全没有事情发生过。这让小萼更觉得这里面深不可测，她几乎肯定朱广照一定被他们抓住了，说不定正在严刑逼供。
小萼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然后贴着墙蹭了过去。
听起来，厢房里面的人正赌得兴起，连看侧门的伙计也都围了过去，他们时不时地屏气凝神，时不时又发出一阵惊叹声，躲在墙根下的小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实在不懂人们为什么对这种纯粹凭运气的事这么着迷。
她偷偷拿眼瞧了一下，看不清楚里面具体的情况，只看到里三层外三层竟然都围满了人，其中就有白天那些奇怪的魔教中人。“原来牌桌上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嘛！”小萼心想。不过这不重要，他们的专注刚好为她制造了机会。她瞅准空子，从穿堂溜了过去。
这间酒楼有里外三进院子，最外面的是酒楼，里面两进都是客房。刚刚小萼溜进来的侧门就是连接酒楼和客房的一侧小门。她很庆幸，以她这样的身手竟然没有被发现，她突然对自己又自信了一点。看来是自己太过多心了，说不定朱广照也没有被他们抓住，不过来都来了，她决定自己打探一番。
院子里不知名的花草发出一阵幽香，四周还是一片寂静，只有地上的树影让小萼惊疑了好一会儿，待看清楚后，她也就放心了。可能所有人都去赌博去了吧！虽说如此，小萼仍是小心翼翼地挪着自己贴墙的身子，大概走了十几步，远离了侧门，才将踮起的脚尖放了下来。
她又在黑暗中待了片刻，发现这一进院子中的厢房都是一片漆黑，一点动静也没有，便索性壮起胆子向里面那进院子走去。
她猜的没错，清清果然在这最里面的院子里。她还没走进去就远远看见了一个极其熟悉的影子映在窗纸上，所有的厢房中，只有这里亮着灯，似乎是要迎接她的到来。她顿下了脚步，有些犹豫，这太像一个陷阱了！可是偏偏四周静得出奇，完全让人嗅不到任何危险的气息。
怎么办？不知道朱广照此时，又在哪里？她的心头像有一团乱麻，大脑却又好像一片空白。可是此时再退回去，显然不太现实。
“算了，来都来了，一定要弄个清楚不可！”小萼心一横，反而无所顾忌地朝着那间厢房走了过去。
越是靠近，小萼的心越是跳得厉害，她有点不知道看到清清后，她该说什么。还有朱广照告诉过她，清清是被人点了穴道，所以才一动不动，但是她不会解穴，该把清清扛着走还是拖着走呢？好像都有点尴尬。然而眼前的景象让她的胡思乱想突然打断了，因为她发现，清清的影子竟然在动！
她立马朝着那间厢房奔了过去，猛地拉开了门，门里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当然，更加吃惊的还是影子本人——她大声地叫了起来。
这不能怪清清，深更半夜，一个戴着斗笠的蒙面人闯进了她的闺房，而她——没穿衣服！
小萼连忙跑去捂住她的嘴，可惜清清比她灵活得多，缓过来后不仅避开了差点被自己绊倒的小萼，还披上了一件衣服，并且顺手拿起了桌上的剑，直指小萼。
没等小萼说话，房外突然又有三个人冲了进来，这三个人的功夫很高，凭着进来的那股冲劲就将小萼带离了清清的剑尖，并迅速制服了清清。而另一拨人则在眨眼间就将这个房间围了个水泄不通，是那群魔教中人。
“你们是何许人也？到此又有何贵干？”一个声音从人群后传来，众人分拨开一条通道，一个宽带广袖的黑衣人缓步走了过来。他双鬓斑白，看起来似乎有点苍老，但也掩饰不了眼神的锐利，手里慢悠悠地摇着折扇，却仍带着一股逼人的气势。
小萼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好帅啊！虽然这几天和朱广照在一起已经让她的审美眼光提高不少，但是这个人的出现简直就让人想忍不住地想赞叹，甚至让人忘记了身处险境。显然，她身后的那些人也都怔住了，半晌无人回答。
“额，那个……”小萼想要编个谎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在这个人面前好像一切秘密都是藏不住的，所以只好准备老实交待。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身后女子就反应了过来，大声喝道：“魔头，我不怕你！”说着，便一剑刺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山水有相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