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沧海已成桑田》芒果C

34、第三十四章

　　曲清然从路惜晨的家里跑出来，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她却只觉得冷，咬着唇在不知道通往哪里的路上拼命奔跑起来。不知跑了多久，她停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额头上有汗水滴下来，全身都冒着热气，汗水濡湿了贴身穿着的衣服，可她还是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冰凉正疯狂地覆盖、深入，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完全吞没。
　　她在路旁的花坛边坐下来，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不停地震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她掏出来，直接关机，然后重新塞回口袋里。
　　她在花坛边坐了很久，太阳就在她头顶，她抬起头来看着那团金黄，耀眼的光线刺得眼睛很不舒服，头晕眼花，眼眶湿了又干，却始终没掉下一滴泪来。
　　这到底是为什么？她看着周围完全陌生的风景，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这到底是为什么？她为他那样义无反顾，到头来却得到如此下场，为什么？他亲口对她说过“我喜欢你”，在她二十岁生日那天给了她一个那样大的惊喜，现在却用这样残忍的方式向她宣告他难忘旧情，为什么？他们认识五年，恋爱两年，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其实自己根本不了解他，这又是为什么？
　　没有答案，她找不到答案。她觉得很累，在这段感情里，她付出得太多、太辛苦，原本坚强乐观的自己早已被消磨得精疲力竭，脆弱得不堪一击。

　　夜幕完全降临的时候，曲清然才好不容易回到家，却在楼下见到了路惜晨。像过去很多次一样，他站在那棵常年青翠茂密的大树下，清冷的月光星星点点地洒在他身上，清俊挺拔的身形明明近在咫尺，却像这夜色一般朦胧。
　　她站在几米远的地方，呆滞般地看着他，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样跑过去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或者藏在他身后偷偷让他吓一跳。
　　路惜晨转过身，曲清然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突然觉得害怕，在他走到自己跟前的时候下意识地退了两步。路惜晨脚步一滞，深黑的眼底更加幽黯，顿了顿才出声：“我等了你很久，很担心你。”
　　她不是听不出他声音里的关怀与焦急，却依然是那一句：“没事，我很好。”
　　“小然，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恨我，可是我必须解释，上午你看见的事情的确是个意外，我和她……”
　　“够了！”她激动地打断他，阻止他继续说出一些令她听了就恶心到想吐的话，“别说了，我不想听，不管你和她有什么，我都不想知道。”
　　路惜晨握住她的手，却被她嫌恶地甩开，他神色一紧，盯着她的脸：“你就这么不愿意相信我吗？连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你不必解释，我知道的，你根本就忘不了她，是我一厢情愿喜欢你、缠着你，我知道。”其实她并不恨他，即使是夫妻也有可能会背叛对方，更何况他们只是一对从一开始关系就不对等的情侣？她气的、恨的，不过是自己罢了。
　　“你非要钻牛角尖不可吗？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是什么？”他抓住她的手腕，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对，我不是你，我不知道你的想法。那你说，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想法？”她望着他的眼睛，深沉如海，她从来就分不清里面究竟藏着些什么。就像此刻，他注视着她的双眼里明明闪过心疼与愧疚，却实在太快，她怎么都捉不住。她看着他脸部紧绷着的线条和微抿的嘴唇，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等着他说些什么，然而他除了深深地凝视，再无其他。
　　曲清然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心如死灰，轻轻地摇着头笑了：“路惜晨，我们分手吧。”
　　她垂着头不敢看他，感觉到手腕上原本强势的力量一点一点地松懈，直至完全消失，他的呼吸就盘旋在她头顶。良久，她才听到他沉声问：“你决定了？不后悔？”
　　眼泪正汹涌着要冲出来，她紧紧地握住拳，指甲都快掐进肉里，想开口说话，却害怕一开口就泣不成声，只能死死地咬住嘴唇，一言不发。
　　路惜晨也一直沉默着，直到她艰难地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才听到他无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对不起。”

　　曲清然回到家里，刚一打开门，就听到父亲不容拒绝的声音：“我已经帮你选好学校了，申请也发了，你准备一下，过几天去北京。别跟我闹别扭，由不得你不去。”
　　母亲走过来，揽着她的肩膀说：“乖女儿，别怪你爸爸，他也是为你好，你现在还小，学习才是最重要的。只是去几年而已，放假了你想回来就回来，或者爸爸妈妈去看你都行，听话吧，好吗？”
　　曲清然茫然地听着父母的话，径直往房间里走，开门时看见右手无名指上闪亮着的那枚戒指，心中牵痛。她停了脚步，呆呆地看着手上的戒指许久，还是缓缓取下来，说话的时候嘴里分明尝到了眼泪咸涩的滋味：“好，我去。”

　　机票就定在五天后，曲清然通知了唐玥和陶好静两个好姐妹，两人都震惊不已，陶好静直接在电话里就毫不客气地指责了她一番，她讨好地跟她们解释、安慰了很久才终于得到两人的谅解。
　　去机场那天，她没要任何人送，就连父母也只是送到机场门口就被她赶走了。她讨厌分别的场景，而且同行的还有十来个准备出国的学生以及两个带队老师，没什么好担心的。
　　快要登机的时候，她拖着随身行李箱排在队尾等候，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听见熟悉的声音，霎时就湿了眼眶，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眼泪留下来，回过头。
　　路惜晨站在她面前，凝视着她，双眼黯淡无光，神情憔悴，完全不是以往那副神采飞扬的样子。
　　其实她很想云淡风轻地看他一眼，然后潇洒地笑着问他“你来送我吗？”，可是她做不到，当她看见他眼底显而易见的不舍时，她就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他的一切，就像是她的影子，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不会消失。
　　她打算悄悄地走，没有告诉他，可也并不是没有料到他会来。其实她早已做好了准备，甚至在刚才还抱着些许卑微的希冀。转过身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的确是有些安慰的。
　　然而这点滴的滋润不可能拯救她已经干涸的心。她知道，也许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上什么人了，可她同样明白，自己再也不要在这个人身上痴缠，曾经的清俊少年、曾经的纯美初恋，所有过得去的、过不去的，她都要逼迫自己放下。
　　路惜晨看着她，扬起唇角朝她微笑，依然是那样温柔得令人心醉的笑容：“到了那边跟我联系，至少让我知道你好不好。”
　　她心里一紧，避开他的眼神，低声说：“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再联系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缓缓开口，原本干净清澈的声音变得有些喑哑：“小然，我还能不能再抱抱你？”
　　她抬起眼来看他，下一秒便被他揽到怀里，熟悉的气息和温暖令她顿时泪流不止。他紧紧地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我说过，我会等你。”
　　她的侧脸贴着他的胸膛，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声，她忍不住再一次问他：“为什么你不开口要我留下？”
　　即使在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情况下，她也期待着能从他嘴里听到她一直希望听到的话，然而其实她心里清楚，他不会说，不管她问多少次，他始终不会说。
　　她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推开他：“不要等我，我们已经分手了。”
　　身后有人催促她登机，她强忍着再看一眼他的冲动，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往登机口走。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明明前方有明确的指引，她却觉得，已然迷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