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重生 ...
-
重生
眼前是漫天的大火，陈娇一身浅红襦裙，丰润的秀发被卷在一根簪子中，坐在前厅的中央。
她的脸上挂着几乎有些扭曲的笑。
脑海里过着一辈子的记忆，想着大婚那日那人说的话——阿娇最美的样子，是浅浅低笑。
什么混账话！
她笑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变得凄厉。我是天之骄女，什么浅浅低笑，那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有那样恭顺畏缩的样子！他喜欢的，终究不是我这样的人。
思绪至此，笑声中夹杂了莫名的悲哀，最后终止于被火舌缠绕的柱子砸下来的刹那。
火光映红了长门，映红了子夜的乌黑的天。
然而没有一个人，长门内一个人也没有。
“及为皇后。骄恣擅权宠十余年。无子。又挟妇人媚道。故废。”——《前汉纪·武帝纪卷二》
一世留下的，只是这样单薄的几个字。
#
“翁主，是时候起了。”遥遥远远的声音从云端传来一样，把陈娇硬生生地从火海中扯出来。
再世为人，五年，噩梦随行。
陈娇睁开眼睛，缓缓起身，向外面的楚服传唤。
她伸出手，看着纤长而白嫩的手指，轻轻笑笑，脑中是它们被薄茧覆盖的样子。抚上自己的脸颊，才发现一片濡湿。
“翁主。”楚服轻唤。
“嗯。”
于是侍女鱼贯而上，深埋其头，器皿高举头顶，不见丝毫晃动。
这是汉朝，毕竟是汉朝。
陈娇重生后时常感叹幼年的自己原来竟有这样优等的待遇，比起皇后时期虽无可避免的逊色，却也大大优于长门。
却原来长门时的自己，竟还不如一个翁主。
不过……陈娇暗了眼神。这也都是因为身为馆陶长公主的母亲，太后的外祖母，还有当舅舅的皇帝。这也是世人皆称陈娇虽非公主，却娇于公主的原因了。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人的靠山比她稳固，也没有谁的出身能和她相比。
洗漱完毕，宫人一字排开，手捧襦裙，供其挑选。
“平日里那件胭脂色的。”童声脆生生的，却稳稳当当。
“翁主，今日早些时候长公主殿下吩咐奴婢通禀您一声，让您洗漱了就去殿里见她。说是要见陛下和皇后娘娘，两个人大抵已经都在等翁主了。”
“那就规矩些，那件银红的倒是适中。”
“是。”
于寻常皇族女子而言，即便是银红这样的颜色，也已经非常艳丽而脱了规矩两字。只是如今殿内殿外，无人不知，长公主刘嫖之女，偏爱红色。抛去尊敬与否不说，这种颜色虽然娇艳，但小姑娘凭着脸色红润，还有沉稳中透出来的皇族的孤傲，却也被这种颜色衬得很好看。六岁之女，却被皇帝称赞“进退有度，恃宠不骄”。
只是这样的陈娇，夜里却总能听到下人的议论。那样多的声音像是被蚕食的桑叶，每夜每夜的细细碎碎，说她古怪，清高，还有傲气不在少数。甚至有下人的流言碎语，觉得陈娇的性子不同于馆陶长公主和家里几个兄弟的嚣张，甚或认为是鬼上身。而后这些流言碎语就一一在楚服手下消散了，而没有陈娇在后坐镇，这些东西消散的大概也不会这么快。陈娇仍是那样子温温和和地笑，心里几乎要唱起欢快的歌，她想，你们又知道些什么呢？
#
行至中院，她就遥遥地看见了她的舅舅，她的母亲，还有如今仍然是她舅母的薄皇后。
她从外面进来，有小太监唱喏传话，这几个长安城最有权有势的人就都看向了她。陈娇没有打怵，恭恭敬敬地低头行礼，一个一个念过他们的名号，全然不同于上一世的胡闹和骄纵。而这样的努力，她在抬头时也看到了成效。毕竟没有什么人是不喜欢听话乖巧的小孩子的。陈娇言笑晏晏，她尤其喜欢小孩，只是却一直没有小孩缘。
“阿娇真是好孩子，快过来。”三十岁出头的天子笑意吟吟，原本是严肃地负手而立的，看到她进来，笑开来不说，并朝她招了招手。陈娇于是也娇嗔地笑开了，迈了两下小短腿，却又忽然停住，站在原地，睁大了眼睛四处张望。天子看她这副模样也不由得好奇地跟着问：“娇娇，你在找什么？”
陈娇眨了眨眼，一板一眼的，两只肉呼呼的小手互相扭捏，回皇上的话却是毫不畏惧，她说：“皇舅舅，阿娇在找礼仪嬷嬷。阿娇刚刚跑了步，教习嬷嬷是要打我的。”
“打你？”景帝哈哈大笑，转过身冲着两个女眷说：“这个小丫头真是有趣，你们都说她乖巧，这不，状都要告到朕这里来了！”
“正说的是！别看她平日里乖乖巧巧的，该闹的时候，一点不含糊。”声音清脆而响亮，如同莺啼。
陈娇顺着眼睛看过去。风有些大，她逆着风站着，看不太清眼前的几个人。
顺着声音寻去，她才得以辨认的出来。刚刚说话的是她的母亲，刘嫖馆陶长公主。这位如今世间除了她外祖母以外最尊贵的女人，一身黛紫曲裾深衣，脸上的神色却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笑得如四月春风。这样璀璨的女人，一时盖过了身边本应最出光彩的女人的风头。
陈娇的舅母，薄皇后，虽然贵为皇后，却有些病怏怏的，一身体现地位的玄色长裙却也只是愈发的显得她气色不佳。陈娇看着她，心里很可怜她。薄皇后的结局和她那样相似，同情她几乎就是在同情自己。只是对于这样的事情她也无能为力，别说是她舅舅的喜好，就是她的丈夫的喜好，她也更改不了，有那里有着样的功夫帮着她？
不过终究说下来，这样的事情又怎么能全怪在女人身上。陈娇的心底微微叹了口气。谁能想到，皇帝也会对自己的结发妻子忍无可忍，甚至废除。古往今来的第一桩废后的案子就这样落在一个温柔娴静的女人的身上，她承受的恐怕要比自己还要多很多。
这里面究竟有多么大的怨恨啊。
同情归同情，陈娇面子上仍是温柔地笑着，她瘪了瘪嘴，说：“母亲也不说回了府里再教训我，这样让我在舅舅、舅母面前丢了面子，母亲就好过啦？”
皇帝笑着说她：“伶牙俐齿的，你母亲管不了你吧，才跑到朕这里来诉苦。”
“终于说道我心坎里了，阿启，你是不知道，当这孩子的母亲得有多费心。”母亲的声音清脆而锐利，和舅舅送给她的那把匕首一模一样，而她眉宇间却含了万种风情。她掩着朱唇，安抚地和陈娇讲：“不过嘛，女孩子家，脸皮还是薄，这也就是跟家里人说说还好，这要是出去了说，阿娇肯定是要跟我急的。”
陈娇还没有想好怎样回话，就听见景帝沉稳的声音中带了笑意：“这又有什么的，就算是现在这周围有外人，不是照样可以说么？”陈娇微微一愣，抬眼看了景帝一眼，却讶异于景帝虽然笑着，却有些生冷的表情，显然是不悦。只是这不悦有来自于谁呢？她转身看向四下里的那些宫女，转而，又缓缓看向了薄皇后，后者面色苍白，掩着嘴咳了咳。于是母亲就体贴地拍了拍她，说着哎呀哎呀的，让她好好休息，又问她身体如何，没等她舅母回话就又接着说缺什么都只管开口，不要面皮薄的。薄皇后口中说着并无大碍，眼睛却连抬也不敢抬，身上的玄色长裙像要把她面色上的红润衬得褪得一干二净。
陈娇垂下眼帘，算了算，就不由得叹气。啊，是了，再过不久，刘彻就要成为太子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