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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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阳叔子的时候，我的耐心会出奇的好。
此时屋外雨声已歇，空气也夹带了草木的清气大肆铺展。只是偶尔窜入的风作怪，险些将灯火扑灭。
“阳叔子。”我拢着手掌挡风，隔了老远喊话又不敢放大声音，就怕把那两个睡熟的孩子吵醒。
阳叔子没有动作。我只好一手持着灯盏，一手掩着火光，走到他身后轻声道：“你早些休息，我该回去了。”
想了想，我又道：“谢谢那碗姜汤水。”
阳叔子偏着头听我说话，我举着灯，只照清他一侧脸。眉头蹙起，嘴唇紧抿，半点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模样。
我忍不住咽了一口气，都说这一世喜欢上谁，那一定是因为欠了他的上一世，所以才会忍着让着，期待着等待着，唯恐他避开自己，担忧他嫌恶自己。
初听这句话的时候，我便自觉搜刮自己脑中惨淡的记忆，想着百年前可曾遇到过一个长得和阳叔子一致的人。粗略一算，以阳叔子的年纪，他的前世约摸在宣宗李忱在位之时。我那时终日在丹房无所事事，喝一口小酒与宫娥话点宫闱秘事，连外出都极少，造谣什么亏欠他人！直到后来记起李忱似乎在驾崩前疽发于背，痛苦不堪，而他平日服食的金石也多由我看管火候，我就泄了气。
管它是因果轮回还是发乎于情，喜欢也就是喜欢了。
既然阳叔子无话可说，我也就懒得多言，将那灯盏往他身前一送，就要踏出屋外。
阳叔子看了一眼我手中的灯盏，叹了口气接过，“你把伞带上。雨虽然停了，但一路上树顶叶间都还挂着积水，不要再把自己淋湿。”
走上前就要撑开那把旧伞，却听阳叔子在身后忽然道：“这段时间你还是不要和星云见面了。”
我不由皱皱眉头，“为什么？”想了想又极快说了句，“下次我定会注意时间的。”
“我无意责怪你，只是你今日将大帅的话转告给我，那说明大帅已经知道我的落脚。不错，我这一辈子，恐怕都无法摆脱‘不良人’这个身份，但是我希望星云能安稳度日。我不求他荣华富贵权倾天下，只盼他无忧无虑，一生平安。”阳叔子望着我，目光如炬，“所以，我不想他通过你发现我之后，再找到星云。”
我避开他的目光，指节在伞骨上攥出细响。
“这就是你不肯传授星云武功的原因？”我往回走，看清他认真的神色，“你想把他藏起来？你觉得这样做，大帅就不会找到他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但很快平静道：“我，会尽力而为。也恳请你理解——”
“理解？”不由自嘲般笑出声，“我什么时候没有理解过你阳叔子？当年你决定离开，我违逆了大帅的意思也要随你出去。之后的这二十几年，就凭你的一句‘后会无期’我就再也没纠缠你……”
“这些，是我欠你的。”他虽言语放低了，神情却没有丝毫温软。
我想摇摇头，这并非是他欠我，无论什么事都是我自愿做的，甚至是任性为之。可是话说出口就完全变了样：“你清楚就好。”
凉风入室，黄亮的火光在我和他之间扑腾摆动，下一瞬，周围坠入黑暗。
我可以感觉到面前的人安静沉稳的呼吸，也能听到他衣摆随走动发出的细细摩擦响声，他大概是要折回屋内寻火镰。
不知怎的，我下意识地伸手往声响的方向攀去。等神智回转时，我正艰难地踮着脚尖贴着他，嘴唇触碰只感觉到冰凉一片。
也许，是被风雨吹冷了？
还在寻思，身旁本来板得僵硬的人已将我一把推开。他一手按在我的肩头，五指收紧的力道让我轻声吸了口气。
阳叔子很快松了手，压抑的声音盛满怒意。
“你在做什么！”
黑暗中看不见他的神色，但我猜想他一定是惊诧愤怒极了。揉着自己的肩膀，我无所谓地对他说：“你不知道？以前不是也做过这事吗，你当真不知道？”
“不可理喻！”
对于阳叔子沉声打断我的话，我也不在意。听着他语气愤怒无话可找，忍不住偷乐。幸好此时无光，若是被他看去我现在的神情，保不好会直接将我轰出去。
抬手拍拍他的手臂，他迅速侧开，我得意地说道：“反正我和星云见面也是为了多看看你，你不让我见他，我就径直来看你得了。”
话一说完，我就动身离开。便宜已经占了，还何必听他是允许还是拒绝。
我撑着伞行走在山间，也没有使轻功，只是转着伞柄慢慢走着。雨水从山径两旁的叶冠压下，滴打在油布面发出闷闷的响声，又随着伞面旋动顺着竹骨飞离。
剑庐在山的深处，远眺则是一点光亮，仿佛萤火般稀微。等再走一段路，这光亮就会消失在视野外了。
我沉沉地喘了口气粗气，就近找了棵竹木倚靠。
我平日里酒囊从不离身，其一自然是喜好饮酒，但还有其二，是我根本离不开酒。阳叔子道米酒养人，可它的酒劲是比不上杜康的，此时此刻只觉得身体困乏，连身体都不能自制。
仓促地想解下腰上的酒囊，那里还有些米酒，大约能勉强支撑走回去。可这一分散心神，那把伞便手间脱落，被风送出几步之外。
只见那伞被风夹带着翻得更远，我也顾不得地追上前。才迈出一步，忽的脚下一软，便泄力般直直跌倒在地。
昏睡前，只觉得一侧脸被泥地上的砂石擦得生疼，而风声的呼啸声和叶丛的簇簇声似乎越来越远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