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ergalactic[磁石Y2]》阡落落

8、【卷一 长雨】8.激变

　　向「缺口」处前进的过程中，樱井翔始终处于队伍的中心位置。那里既不需要开路，也不需要警戒背后可能偷袭的敌人，是最适合保存体力的、最安全的地方。海水有些浑浊，他必须集中百分之百的注意力，才能跟上斗真灵活的像条鱼一般的身影。
　　「桃井」的村民为了适应环境，水下视力和方向感都是出类拔萃的。从船舰离开已有几个小时，他能感觉自己累了，换气的频率也愈发高起来。可无论如何，现在也不是说「休息一下」的场合。
　　…原来交给松润的任务这么艰巨…他真的没事吗。
　　到达缺口，樱井翔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了。他们一行五人在斗真的带领下，选了个阴影中的角落，悄悄浮上水面。新鲜的空气和凉爽的海风一股脑灌过来，稍微洗刷掉了些，樱井胸口郁结的担忧与不安。
　　斗真指了指缺口凹陷处：「翔君、果然是五艘船…」
　　樱井翔颔首，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晴海和清海说的没错…那就按二宫君的指示行动。」
　　「可是，二宫君并没有指示具体行动的时机…」
　　年轻武士用力的眨着眼睛，反手从贴身口袋抽出短匕首：「那就只能…靠我跟二宫君的默契了吧。」略一抿唇，苦笑在脸上弥散开。
　　而斗真只认真点头：「我们，听翔君指挥。」

　　「…差不多了，分头出发吧。」
　　在阴影处寂静的等待，樱井翔暗自估算着二宫那边的准备进度。冈田准一交给他的船员果然专业，日头改变了数次方向，都丝毫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直到他低声发出指令，四人才活动手脚，整装待发。
　　「相叶君交给你们的符咒，都带在身上了吧？」他最后确认。
　　四人十分一致的点头。
　　「那么大家分别将符咒贴在船尾的视觉死角区，一定要避免暴露。如果被发现，立刻返回，他们不会追出太远。总而言之，注意安全——走吧！」
　　在樱井翔的指令下，包括他本人在内，五个人迅速潜入海中。樱井负责的是离缺口最近、难度最小的一艘，他屏住气，以尽量不发出动静的泳姿朝目标滑行。隔着摇摇晃晃的海平面，能看到站在船舰上、警戒着四围的情报员，一张婴儿肥的脸，年纪应该比他们还要小，正打了个哈欠，擦拭湿润的眼角。
　　到达这个世界后不久，樱井翔便注意到，在这里，老人的存在非常稀少。想必是生存环境恶劣，村落间又常发生争斗，大多数人在尚处壮年时，便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而死去。就连晴海、清海，以及在这艘船上的小情报员，都被早早的卷入纷乱。
　　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可同情归同情，这个小朋友毫无戒心的姿态，还是得以纵容他顺利的贴好符咒，迅速返回。只在集合地等了片刻，其余四位船员也陆续凯旋，并未惊动「鲸」村的一兵半卒。
　　而又等待了几分钟，远处的骚乱适时迸发了。
　　「来了！」斗真激动的低喊，随即捂住嘴巴。

　　那场面着实奇妙华丽：响彻天际的怒吼声，一阵阵涌来的波浪使船舰摇晃起来，海面尽头有黑烟扶摇直上，再一转，便是金黄的巨大火球凌空炸裂，将乌云染得五彩，又化作一条巨龙，在天边凶悍的游曳。五人躲在缺口的阴影里，连眼睛都不敢眨半下，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场景，油然生发出强烈的敬畏之情。
　　樱井翔能够注意到，他身后四名「桃井」船员的呼吸都放的极轻。而他自己，也是恢复记忆之后，头一次看相叶雅纪施展法术。那般运筹帷幄、淋漓尽致的姿态，倒令他不由的联想起曾有几面之缘的巫师长.志村健先生，并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到，相叶…果真是那位先生的学生啊。
　　如此罕见的奇观，「鲸」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很快，樱井一行便听见领头的船舰上传来号令，似是有人气急败坏，痛骂着什么。几分钟后，有如击鼓般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四艘船鱼贯而出，隔着很远，他们都能看见一名中年男人立于船头，挥舞长剑：
　　「去灭灭‘桃井’的威风——！」
　　那副张狂模样，在下属们看来或许豪情万丈，但在樱井他们眼中…
　　「…看来是没注意到符咒呢。」斗真伏在樱井耳边，带点得意。
　　「是不是进行的很顺利啊、樱井大人。」队伍里洋溢出欣慰情绪，另一名青年似乎蹲的有些脚麻，朝外挪了半步。
　　然而，剎那间，电光火石。
　　樱井翔根本来不及阻止，那青年背后的匕首已随动作脱离阴影，忽而反射了日光。下一秒，他伸手将青年拽回，但晃动的光斑已经落上「鲸」村留守的船只，因骚乱而重新振作的小情报员稍作迟疑，神情大变，目光一寸寸扫射过来。
　　暴露己方位置的青年面色青白，斗真咬紧牙关，从背后卸下长弓。
　　樱井翔抽出匕首：「事已至此就没办法了，分散开，提前…」
　　「——！」小情报员从甲板上离开，口中喊着什么。
　　而他的声线变的冷厉：「没时间了，提前…杀吧。」

　　***

　　另一方，战况亦在瞬息万变。火龙环绕着船舰，仍呈一派保护姿态，炸裂燃烧。从远处看，「桃井」的战舰有如包裹在一层金黄的装甲之中。狂风骤雨里，相叶雅纪拿斗篷将二宫和也挡的严严实实，自己站在前方稳握权杖。甲板「咚咚」的震动着，船长冈田准一急步而来，一路上，还有传令员不断汇报现状。
　　「冈田大人，敌方船只数量为4艘！」
　　「大人，船员们已全部到达预定位置，请下令！」
　　「冈田大人，‘鲸’村船只正在接近，很快将进入射程！」
　　冈田准一镇定自若，几下到达相叶身侧，朝敌方的来路眺望。
　　「冈田…君。」为集中精力，相叶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从齿间硬挤出来的。他黑亮的瞳孔伸出，倒映着「鲸」村的旗帜，正猎猎飞扬。
　　「冈田君，很快，对方就会进入我能够控制‘地雷’的距离了。」
　　「好的，没问题。我们也早已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攻击」两字一出，船头氛围大变。被相叶遮挡着，二宫尖细的声音几乎要被狂风撕烂开：「等等…准一君，是‘攻击’吗？难道不是‘防守’？他们是4艘船，你们只有区区1艘，究竟打算怎么攻破！」
　　海面茫茫，除了两方战船别无他物。冈田抿抿嘴，面如磐石。
　　「对啊、冈田君！」相叶同样露出不安的神情，「不管是我的‘地雷’还是‘火’，最多也只能辅助战斗。你们难道真打算硬碰硬，在这里送死吗？」
　　然而话音未落，「鲸」村的战舰前进神速，转眼就入了「桃井」射程。4艘排作菱形，破风斩浪。领先开路的那艘，船头站着一个人，高高举起长剑。
　　于是冈田根本来不及回答相叶的问题，一挥手，嘶声高喊：「放箭！不能让他们包围过来！把队形打散！」
　　十数支箭齐声发出，划着高扬的弧线，朝敌方攻去，天色立时变的更加昏暗，是被箭影遮住太阳。冈田又一挥手，第二波弓箭随即出击，直冲领头敌舰而去，硬生生的教他们减了速度，立起盾牌遮挡。
　　海上战、守住船只为第一要义，倘若落水，便是彻底失去优势，任对方打压了。
　　正是知道这点，冈田才不惜使掉全部箭矢，都要令「鲸」村难以近身。
　　第三波箭发出之时，「鲸」村已经变了队形，四只船慢慢散开，摆出围攻姿态。冈田命弓箭手们降低密度，朝四个方向发射，但这样一来，威力必然大大减弱。趁着箭矢们飞出的空暇，他上前抓住相叶肩膀，以从未见过的、不由分说的语气怒吼：
　　「相叶君，还有二宫君！樱井君那边不是还没有消息吗！」
　　相叶稳住手臂，豆大的汗珠顺着面颊曲线滚下来：「确实——还没有！」
　　「所以你们去吧！」
　　「哈？」环护船只的火光顿时一黯，相叶雅纪难以置信的扭过头。
　　「你们——去支援樱井君吧！恐怕——他们现在寡不敌众——」
　　寡不敌众的岂止是樱井翔？！望着冈田的侧颜，这个瞬间，二宫和也脑中划过无数惊叹。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在兵书中确实读过不少，可那大多依凭了新颖战术、奇诡地形、不测天候或是情报运营。眼下半个优势都占不上，唯一的不确定因素是相叶而已，但相叶掌握的，也并非强大武器或过人实力，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又是一阵箭雨，威力已是大减。趁「桃井」这方装备武器时，「鲸」村紧抓时机，开始攻击。同样是相隔甚远，同样是靠弓箭威慑，「鲸」村的进攻却霸气凶恶更多，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箭挟带冷风，以削金化铁之势，锐利的射进「桃井」船前的海面，船只被海浪掀动，剧烈的颠簸起来。
　　相叶雅纪踉跄几步，险些将二宫甩出去。
　　但二宫早已顾不上这些，他望进冈田准一的眼睛。
　　那是一对坚定、率直的眼睛。
　　四目相对，不知为何，他突然懂了。
　　在如此嘈杂的战场上，在如此绝大的危险、混乱、纷繁和无知中，二宫琥珀般的瞳孔灼灼燃烧起来，竟说不清那是火光还是水光。他的声音有如耳语，相叶侧着头都没法分辨。但不知为何…冈田、也懂了。
　　「…那天商量这‘声东击西’的战术时，你谈到有信心与大批‘鲸’村船只对抗，不仅有方法，还会有后援。可言及具体的方法，又不愿详谈了。我以为是你们村的秘藏法宝，并未深问…如今回想起来，你不是隐瞒，而更近似于欺骗了啊，准一君。」
　　男人垂下头来，静静道歉：「对不起、二宫君。但我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我当然能够理解。你的决意、你的苦心…」
　　「等等！」相叶夹在中间，全然无措，「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继弓箭后，「鲸」村的武器进一步换为巨石，愈加疯狂而彻底的向前推进。「桃井」支起防护，可总有那么几发正中船体，摇晃震荡。二宫与冈田点点头，一人留在船头，一人向后疾奔，同时行动起来。
　　——「相叶氏！听我指挥，把你的符咒全部点爆！搅乱他们！」
　　——「把小船立刻放下来！叫晴海和清海上去！」
　　「可是、等下！」只有相叶雅纪的声音还是乱的，他不明白二宫和冈田想要做什么，却有种恐惧感从背后攀上来，凉凉的包裹住他。
　　「ニノ！你们想干什么？你跟船长究竟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