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九八

3、第二章

　　青杏这么说，自然是要贻笑大方。
　　她算个什么东西，要嫁进长于世家？长于府的门第，以为是个阿猫阿狗都能攀上的么？
　　若说侯门深似海，长于府必也是汪洋大海了。

　　当时便有姑娘问到了青杏面前去，“你要嫁入他们家，是怎么个嫁法？是要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呢，还是一顶小轿入偏门，悄没生息地嫁？”
　　这句话惹来了嘻嘻哈哈的笑声，“谢姐姐当真爱开玩笑，不管是哪一种，都轮不着我们青杏姑娘呐。”

　　青杏闻言也不过笑了笑，露出两颗洁白的牙，缓缓合上纸扇，声音中没什么情绪，“修容姑娘好想知道么？我却不怎么想与你说呢。”
　　“你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这样狂妄，可不是魔怔了么。只有九姑姑的态度十分暧昧。
　　她不动声色扫了青杏一眼，这个婢子只是将随意地束了起来，玉指轻翻纸扇摇曳，行动之间不疾不徐，乍看之下倒别有一种翩翩佳公子的潇洒。但毕竟是女儿身，经不得细看。
　　只是要做到这个地步，显然是下过苦功夫的。

　　像，太像了。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学去了沈尤容的气度？竟当真瞧不出是个这般有心机的角色。
　　九姑姑沉吟半晌，声音凉凉地，“你若是嫁不入长于府邸又当如何？”
　　“妈妈！”谢修容当真急了，“难不成你会信这小蹄子的疯话么！”
　　九姑姑只是摆了摆手，瞧着青杏，像是要把她瞧透似的。

　　“做不到？”青杏挑了挑俊逸的眉峰，意味深长地望了眼空落落的大院，“我若做不到，便让我跟容儿姐姐一样的下场，好不好？”
　　什么下场？粉身碎骨血肉模糊么？
　　这话无异于赌咒发誓，真让人大惊失色。人人都以为青杏一定是肖想富贵肖想得疯了，却只有九姑姑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又看了她两刻，才带着人走了。

　　一群人稀稀落落地去了，跟在最后面的小丫头走出老远还在回头看，只见到青杏站在原地，隐约是朝自己露出了个极轻佻的笑。
　　小丫头心头一跳，脚步便乱了。呸，慌什么？分明是个女子！她轻轻啐了一口，匆匆地跑掉了。
　　咚咚咚，咚咚咚……脚步声远了，像没人来过一样。
　　要下雨了罢，青杏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四四方方的院子一角四四方方的天，永远翻不出去一样。

　　没有关系，翻不出去的还大有人在。
　　谢修容无端从青杏那里招惹来了一肚子的闲气，转头便去寻了江锦荣。
　　“锦荣，你今天做什么跑那么急？难不成是被那丫头给吓住了么？你不知她有多嚣张，真当让你再赏她两个耳光才是！”
　　谢修容接了江锦荣沏好的茶，尤在愤愤不平。
　　“哦？”江锦荣垂着头斟茶，“只是身子突然有些不大舒服，便回来了。一个丫头罢了，有什么事值得你那么生气？”
　　谢修容冷哼一声，“我与你说，她竟敢赌咒发誓要嫁进长于世家，好深的心思……”

　　是么？青杏？江锦荣忽的想起青杏靠过来时的那个笑，先垂下眼睑，再勾起一点唇，说话的时候睥着人的神态……她糊涂了，那是沈尤容还是青杏？
　　她想嫁入长于世家么？
　　“锦荣，你了解长于家那位世子么？我听说是个了不得的风.流人物呢。”
　　谢修容兀自喋喋不休，江锦荣忍不住按住太阳穴，整个人怔忡起来……

　　长于家族封侯拜相，是世袭的功勋。青杏扬言要嫁的那位，是这一代的嫡长子，这位世子十三岁便以才名动京师，此后更是声名赫赫。
　　说来也奇怪，长于世家子嗣稀薄，十三代单传。到长于这一代，早早地就遵照家族遗训娶了位世子夫人。
　　这位世子夫人连续两胎夭死腹中，到长于二十六岁上下，便难产死掉了。长于从此就没续过弦。

　　“据说长于家的男子生来命薄，因此世代的家主名字都是不外传的……”
　　——也不知是哪个江湖术士所言。江锦荣心里想。
　　总之长于家这位世子打从出世便没有给他取名字，也许是取了，只是没给传出来。怕叫的人多了，折薄了福气。
　　于是人人都称他公子长于。

　　长于行踪无定，是让上头的天子也头疼的。难得的是他从来不沾酒色，也没有什么出格的嗜好，是个名声顶干净的贵族子弟，跟那些个纨绔自然不同，是以在小字一辈的年轻子弟中，当今天子对他最是倚重。

　　这么位世家公子，自然要匹配一副上佳的皮囊。
　　传闻中公子长于貌比卫玠，但莫说满京城见过长于的人都屈指可数，又有谁亲眼见过卫玠呢？可见是传闻未必做得了数。
　　公子半生里唯一可值得称道的一桩风.流韵事，是当朝的长公主给惹出来的。

　　这位长公主是一等一的风.流人物，公主府上的面首可以从金銮殿门前排到公主府门后。因十八岁那年机缘巧合同长于有过一面之缘，之后便念念不忘，自称是患了相思。
　　没过两日，便央着自己的皇上弟弟把长于给了她。开出的条件里有一条是，“只要他肯来，我便把我府上那些公子都放了出去！”
　　荒谬！荒谬！好歹是堂堂一个世子，与公主搅在一起算怎么回事？自然是被天子给驳回了。
　　后来这话辗转传到长于耳里，也不过惹来他一声轻笑，“我若是瞧得上她，便留着那些外宠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