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九八

2、第一章

　　没有光，一片漆黑。
　　长于和青杏做的时候喜欢把她翻过来，在她的腹部垫上枕头，双手握住她的腰，从后面进.入。
　　据说这是有绝对掌控欲的人才喜欢的姿势。
　　每到这时候，青杏就觉得自己耳鸣的毛病又犯了，耳朵里轰隆轰隆，什么也听不到——一片漆黑。

　　那是在青.楼里落下的毛病了。
　　最早开始耳鸣的那些日子里，青杏只听得到更漏声。
　　一滴，两滴，半壶残漏滴不断，忽已天明。
　　她虚睁着眼睛到拂晓，不敢入眠，因为怕沈尤容回来索魂。

　　那时候她还是沈尤容的丫头。
　　沈尤容刚死，坠楼，震伤了五脏六腑，腔子里的血涌上来糊住了口鼻，一口提不上来，就那么去了。
　　给尸体入殓的时候青杏一滴眼泪都没掉，只是呆呆地站在棺木旁。

　　熟识的小丫头悄悄问她，“青杏，你怎么不哭？”
　　青杏木木然转过头，“为什么要哭？死了不见得就不好。”
　　她话音没落，脸上就硬生生地捱了一巴掌。
　　呀，那小丫头吃惊地捂住嘴，低下头去。

　　青杏捂住脸转过头来，果然看到江锦荣声色俱厉地指着她骂，“忘恩负义的小蹄子，容儿姐姐生前待你那样好，你就一点都不念着！”
　　江锦荣已经哭肿了一双眼，眼泪顺着雪白的面孔淌下来，平添两分凄艳。这也难怪，沈尤容生前同她玩得最好，到这个关头，总得有所表示。

　　谁说婊.子无情，人只要活在世上，就都得逢场作戏。但江锦荣若是作戏，未免也太逼真。
　　青杏面色苍白，嘴角渗出血丝，冷冷地勾起一丝笑，“你尽管打我骂我好了，你打死了我，容儿姐姐就能活过来么？”
　　“我先打死你试试！”
　　江锦荣再度抬高了手，却被九姑姑一声呵斥拦了下来，“好了！要闹出去闹，死人跟前，都收敛一点！”
　　江锦荣只好恨恨地收了声。
　　她的眼睛会杀人，青杏想。

　　从那以后青杏就开始耳鸣。
　　江锦荣下手真重，她该不会就此聋了罢，青杏半夜里经常会兴起这样的念头。
　　她知道江锦荣为什么那么着紧沈尤容，那是个肮脏的，不能宣之于口的理由。
　　青杏想到这里，往往就会嘲弄地笑出声。

　　沈尤容死了以后楼里面没人敢再要青杏去伺候，都觉得晦气。
　　妈妈让青杏收拾收拾回前院接客，她没说什么话，转身折回了沈尤容生前的屋子，一整天都没出来。

　　傍晚妈妈差人来寻她，没理由养闲人呐，这里又不是善堂。
　　但青杏不知拿什么东西抵住了门，来寻她的丫头死活打不开，在门口苦苦劝她，“青杏，青杏，你再不开门，妈妈要生气了的。”
　　楼里从没有人见过妈妈生气，正因如此，谁也不敢轻易招惹她——没有人会去踩一条不见底的线。
　　但回应她的仍然是一片死寂。

　　青杏魔怔了，要么就是反了天。回禀的丫头这样说的。
　　再晚一点，妈妈亲自寻了过来。二话不说教人砸了门。
　　她怕青杏上吊寻晦气，既然来了秋依阁，不想再回前院也是寻常的。

　　她这回料错了。
　　青杏背对着她们好端端地坐在梳妆台前，一袭白袍笼统地罩着她，满头青丝用一根青木簪了起来，做的是郎君扮相，分明是个风.流倜傥的背影。
　　听见门开的声音，青杏缓缓地转过头来，手中折扇刷一声展开，带出一声轻笑。
　　那笑里带着戏谑，眼里又装着轻佻，目光轻飘飘地从姑娘们脸上滑过，晃花了一行人的眼，竟让人禁不住面红心跳。
　　这是谁家的风.流公子，玉面郎君？

　　江锦荣站在妈妈身后，站不稳似的晃了晃，“谁？这是谁？不……”
　　这是沈尤容生前最爱的打扮，这是沈尤容最擅长的笑。
　　青杏摇了摇手中扇，翩翩走近江锦荣，俯身在她耳边吹了口气，“锦荣，你说我是谁？”
　　江锦荣眼睫颤了颤，闻见一股熟悉的墨香，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不，不，这不是沈尤容，沈尤容明明白白已经死了的。
　　江锦荣踉跄地后退两步，整个人撞上阑干，青杏却一手勾住了她的腰，将她勾了回来。
　　她的唇不经意地擦过她的面颊，旋即往后退，“江妹妹，小心呀。”

　　她！她竟敢！
　　江锦荣全身发抖，面上发热，被青杏碰过的地方要烧起来一样，定定地看了青杏两刻，忽然一把推开她，转身咚咚咚跑掉了。
　　青杏收回手，露出了个玩味的笑。
　　姐妹们瞧着这个笑，目光竟一时间无法从青杏白玉无瑕的面上移开。
　　这若是个男子，一定要教人吃不开……

　　“青杏！”只有妈妈的声音十分严厉，“青杏，你这是做什么怪？”
　　可惜这严厉对青杏已经失去效力。
　　青杏探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漫不经心地摇了摇手中扇，“妈妈，我要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么？”

　　妈妈铁青的面色在那一瞬间缓和下来。
　　“给我个机会，我保证嫁入长于世家。”
　　那是青杏最后对妈妈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