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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四十七、宁为玉碎 ...

  •   从昏迷中恢复意识,沈凌晏发现自己正身处斩云山庄的石牢中,便明白是被算计了。

      他不无讽刺地想,往日还曾在此审问山庄的犯人,如今自己却沦为了阶下囚,当真好笑。而在他前方不远的位置,还坐着一个人,自然就是薛怀璧。

      那人一袭狐裘,靠坐在铺着厚厚毛皮的背椅中,手里还捧着一杯香茗,慢慢品着,一旁支着的火盆里木炭烧得正旺,薛怀璧素日苍白的脸庞在火光的掩映下也多了几分颜色。

      沈凌晏嗤笑一声,开口道:“庄主倒是会享受。”许是刚醒来的缘故,他的声音透着几分沙哑。

      薛怀璧缓缓抬头,而后将茶杯搁在了旁边的桌案上,又拿起茶壶,将另外一个空着的杯子注满了,端着这杯茶便起身,走到了沈凌晏面前,茶送到了他唇边。

      “茶水是温的,刚好入口,喝一点润润喉吧。”

      沈凌晏这一晚只喝了几杯酒,的确是口渴难当,便不跟薛怀璧客气,就着他手中的茶杯便一饮而尽,末了还夸道:“好茶!难得庄主伺候我一回。”

      薛怀璧微微低头,不知想到了些什么,脸上竟是一红,他又踱步回去,将茶杯放下了。

      两人之间完全没有一点剑拔弩张的氛围,彼此的反应都异常平静,倒跟日常的相处没有区别,如果不是沈凌晏右手还被铁链锁在墙上,如果不是他还惦记着另一个人。

      “云泓呢?”沈凌晏问,既然他都已落入了薛怀璧手中,那么云泓是不可能幸免于难的,“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薛怀璧身形一顿,说道:“放心,他还没死。”片刻后却又回身看向沈凌晏,目光微微闪烁,“你……当真如此挂怀于他?”

      “庄主这话问的好生蹊跷。”沈凌晏歪头看着薛怀璧,仿佛跟听到天大的笑话似的,“对自己心爱之人挂怀,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之事?”话音未落却又笑说道,“哦,我怎么给忘了,庄主你是不会懂这个道理的,毕竟你薛怀璧是这天下第一的无情无心之人。”

      他说这话时语气轻描淡写,说出的内容却最是伤人,果然薛怀璧脸色微变,沈凌晏却还在继续捅刀。

      “就拿我来说吧,好歹我也和庄主同床共枕好几年了,正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庄主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当真是半点情义都不讲啊。”

      “是你不听我的劝告在先。”薛怀璧面色凝重,眉头微蹙道,“我说过你什么都不要做,为何你就是不肯听我的话?”

      “我为何要听话?”沈凌晏反问,“我都已经被庄主抛弃了,还要对庄主言听计从,那我岂不是太窝囊了点?”

      “……”薛怀璧被怼到哑口无言,双唇抿成了一条线,宽大的袍袖无风而动。

      沈凌晏心中莫名畅快,眼前这人虽对自己无情,但能让他喜怒形于色的也只有自己了,只可惜……

      “只可惜我对庄主终究是不够了解,”沈凌晏自嘲道,“谁又能想到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同样的伎俩庄主居然还敢用第二次。”

      听到这话,薛怀璧神色中竟透出了一丝迷茫,在他的沉默中,沈凌晏继续道:“也怪我实在太蠢,那秦引月分明跟你就是一丘之貉,我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信他。”

      薛怀璧又怔了片刻,随即明白过来,他眨了眨眼睛,唇角微扬,淡然道:“是了,以阿寻你的聪明才智,原本我也没指望能瞒你多久,只是这次你却冤枉了秦兄。”

      “什么?”

      “若不是你此刻相告,我尚不知今晚的事秦兄也牵扯其中,想必他是对云浅动了心,竟不惜背叛于我。”

      “……”这下沈凌晏是彻底傻眼了,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所以他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阿寻,我猜你可是在想自己哪里出了错?”

      他神情中的任何一丝变化都逃不过薛怀璧的眼睛,沈凌晏也就无谓再多作客套,直截了当道:“还要请庄主赐教了。”

      薛怀璧缓缓说道:“的确,你计划的很周详,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天衣无缝,若不是我对你太过了解,只怕真要被你得逞了。”

      “呵,我是不是还得感谢庄主的器重啊?”

      他话语中的讽刺,薛怀璧如何听不出来,却并不甚在意,继续道:“如果你肯听我的话,什么都不做,一切如平常,在今夜出其不意把云浅带走的话,我不定会提前预料到,只是你做的实在太多了。”

      “你叫下人三番四次从外面买些梨子回来,这叫我如何不起疑心?”薛怀璧说,“阿寻,你是从来都不吃梨的。”

      “……”沈凌晏只觉得嘴角微微抽搐,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个习惯?

      薛怀璧幽幽道:“你曾讲过,梨同离,寓意太不好,你说……你说不想同我分离,所以不要吃梨,而且、而且还叫我也不要吃。”

      说到最后,他微微低垂了眼睑,浓密的睫毛轻颤,苍白的脸庞竟是抑制不住浮起一抹红晕,想来是忆起了彼时二人相处时的甜蜜。沈凌晏却只想大笑几声,他竟会输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实在好笑,太好笑了!

      “这种床笫间哄人的玩意儿,庄主居然也会放在心上。”沈凌晏道,“何况我几时说的这话,怎得没有半点印象了?”

      他受制于人,神色中偏带了几分玩世不恭,说出来的话亦是冷漠无情,句句直刺人心,薛怀璧果然露出片刻的默然伤神,低声喃喃:“不记得……便不记得了。”

      他神色很快恢复正常,看向沈凌晏,正色道:“阿寻,我知道你恨我入骨,但是希望你能明白我的目标从来不是你。”他说,“接下来,你就做一个安静的看客吧。”

      “……”沈凌晏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下一刻就见薛怀璧对着外面拍拍手,扬声道,“把人带进来吧!”

      沈凌晏的预感果然不错,石牢的门打开了,两名剑卫架着云泓走了进来,还有一人跟在后面,正是今晚假扮云浅的那人,斩云山庄四护法之一的向阳。

      云泓虽被人拖着,行动不得自由,但神智清楚,看起来身上也不像有伤的样子,沈凌晏眉头一皱,问道:“云泓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把你怎样?”

      “我没事,阿寻你呢?”云泓也是急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了。”

      “先别说这些,不会有事的。”沈凌晏安抚他道,说话间那两名剑卫已将云泓架到墙边,将他双手各用一条铁链锁住,固定在墙上,沈凌晏估摸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发现正好在他将将可以够到的范围之外。

      他眉头皱得更紧,朝薛怀璧问道:“你想做什么?”

      薛怀璧却没回答他的问题,目光一直停留在云泓的身上,开口道:“原本想从云浅身上着手,不过既然云公子你自投罗网,倒是可以省却了不少麻烦,就请云公子把碧渊岛的路线图交出来吧。”

      “你这人果然没安好心!”云泓怒从心头起,“我妹妹待你一片赤诚,一心一意只想治好你的病,你却居心叵测,你这人当真是……当真是狼心狗肺!”

      终究是自幼教养良好,憋了半天才骂出句狠的,薛怀璧不为所动,说道:“只要云公子肯配合,我自然不会为难云浅。”

      “不可能!”云泓一张脸憋到通红,厉声拒绝道,“我们碧渊岛严禁外人进入,更何况是你这种歹人,我是绝对不会引狼入室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对于云泓的拒绝,薛怀璧似乎并不意外,他没有继续盘问,而是对一直候在旁边的下属道:“听闻向阳护法在加入山庄之前曾在刑部大牢做过狱吏,对于审问犯人最是拿手,可当真?”

      “属下不敢妄言,自当竭尽全力,为庄主效劳。”

      “很好。”薛怀璧说,“这云公子就交予你了,好好招呼着。”

      “是,属下领命。”

      这里原本就是山庄用来关押犯人的地方,各种刑具应有尽有,向阳先从墙上取下了一根黑色的短鞭,随手挥舞两下,发出“啪啪”的破空之声。

      “云公子,这鞭子上布满了倒刺,还用特别的药粉淬炼过,一鞭下去就可使人皮开肉绽,所以奉劝云公子还是识相点,交出我们庄主想要的,以免受苦。”

      云泓何曾经历过这种场面,登时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向沈凌晏投去求助的眼神。

      “向阳,你敢!”

      沈凌晏剑眉一挑,眸中寒光乍现,向阳被骇得停步不前,开始左右为难。

      庄主的命令他当然不敢不听,可眼前这位祖宗也不是好惹的,万一秋后算账怎么办,何况两位主子这会儿虽然势同水火,但整个斩云山庄谁不知道两人的关系,谁不知道他们吵架闹别扭那是家常便饭,万一哪天又和好了,他这个做下属的就极有可能成炮灰了。

      “向阳,还愣着作甚?”

      庄主的催促,让向阳不敢再犹豫,保险起见还是对沈凌晏告罪道:“属下奉命行事,叶公子莫怪。”

      一鞭子挥下去,打在云泓身上,立时现出一道血痕,云泓惨叫出声,又怕沈凌晏担忧,生生给吞了回去,第二鞭接踵而至。

      “薛怀璧!”沈凌晏这下是真的急了,冲薛怀璧吼道,“你敢动他!你敢!”

      很显然薛怀璧是真的敢,云泓自小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几鞭下去,当真如向阳所说皮开肉绽,尤其有一鞭抽在了脸上,伤痕之深几可见骨,鲜血流满了小半张脸,狰狞可怖,他咬紧牙关拼命忍着,可怎么抑制不住的阵阵痛吟。

      沈凌晏心急如焚,用力扯动捆住他右手的锁链,只带起一阵哗啦啦的声响。这锁链乃是千年寒铁锻造而成,非神兵利器不能摧毁,沈凌晏运起内力,手腕扯到生疼,却挣脱不了半分,腕上已添了一圈明显的淤青。

      “薛怀璧,你要么把我一块杀了,不然云泓今日受的苦他日我定会连本带利全部讨回来!”

      薛怀璧脸色变了又变,再次催促道:“向阳,你没吃饭吗?”

      向阳不敢怠慢,咬咬牙,将内力灌注于短鞭之上,狠狠地一鞭抽下去,就听云泓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脑袋一歪,没有了声息。

      “云泓!云泓!”沈凌晏连叫几声,对方毫无反应,显然已陷入了昏厥中,向阳功力不浅,这一鞭怕是伤及了五脏六腑。

      见他如此紧张,薛怀璧紧蹙的眉头也始终没有舒展开来,说道:“阿寻既如此担忧此人,倒不如劝他放弃抵抗,只要他肯配合,我立马放他离开。”

      “呵,庄主打的好算盘,只怕他前脚才出庄,后脚就又被抓回来了。”虽还未弄清薛怀璧和碧渊岛的仇恨,但以目前的情形来看怕是非同小可,一旦云泓妥协,整个碧渊岛都会遭殃,云泓也未必能逃过一劫。反之只要云泓不松口,保住性命的可能性还要大些,只要自己能逃脱,就一定能救他。

      沈凌晏右手攥紧了拳头,调动全身内力汇集在了那一处。薛怀璧面色却是愈发沉重,他对着向阳支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抄起地上的一桶水,照着云泓就泼了过去。

      “唔……”云泓在痛苦的低吟中幽幽醒转,这一桶水下去他整个人就变成了落汤鸡,更是狼狈不堪,他艰难地抬起头,声音虚弱无力,态度却十分坚决,“薛庄主还是不要多费苦心了,我是决计不会将碧渊岛的位置告诉你的,就算说了你也找不到,薛庄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看起来对云公子的招待还不够,向阳!”薛怀璧再次向下属示意,向阳弃了之前的短鞭,从墙上另挑了一副连着锁链的铁钩,他将铁钩冲着云泓肩膀上比划几下,说道:“云公子,琵琶骨如果被穿了,你这一身武功可就废了,还有可能会留下残疾,希望云公子慎重考虑。”

      云泓脑袋低垂着,不再作任何挣扎,显然已经认命,沈凌晏却没法眼睁睁看着他受罪。

      “向阳,你敢动他,我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向阳,动手吧。”

      “不可以!薛怀璧,你到底还有没有点人性!”

      “向阳,还等什么?”

      “薛怀璧,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我等你来杀!”

      紧张的氛围愈演愈烈,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向阳觉得不对劲,怎么听两位老大的对话,竟是有赌气的成分在?

      “还不动手?”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向阳手中的铁钩就要落下,突然沈凌晏爆发出一声长啸,声音中隐含雷霆之势,竟震得每个人耳中嗡嗡作响,魂不附体,身体虚弱的云泓竟是当场被震晕过去。

      向阳的动作就是一顿,待得回神,就见沈凌晏已然冲到了薛怀璧面前,左手五指掐住他的脖子,右臂垂着,那右手手掌竟是从手腕处断裂开来,鲜血喷洒的到处都是。

      向阳瞳孔地震,薛怀璧的震惊一点都不亚于他,还有眼神中怎么都掩饰不住的受伤。

      “你居然为了他……居然为了他……”居然为了他不惜自残,这个人对你就当真如此重要?

      “放他走……”血还在流个不停,沈凌晏感觉到自己的气力正在飞速流逝,眼前一阵阵发黑。

      鼻端闻到的全是血腥气,薛怀璧既是心痛,听到沈凌晏还是只想着云泓,又不免生出无尽酸楚,却无伦如何也做不出半点让步。

      “不放!”

      “我杀了你……”沈凌晏五指收紧,却终究失血过多,一阵晕眩袭来,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进了薛怀璧怀里,再无声息。

      怎么会这样呢?

      身为旁观者的向阳大为不解,就因为一个外人,居然闹到如此无法收拾的地步?

      而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那个素来处事泰然就算天塌下来也能面不改色的庄主,此时此刻竟是红了眼眶。

      这下可真的闹大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四十七、宁为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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