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陌绪

10、琐光（十）

　　（十）
　　不顾全场惊讶的目光，我旁若无人一般平静地说下去：“徐总可曾记得十多年前的一起车祸吗？”
　　“车祸多了去了，又是十多年的事情我怎么记得？”徐总勉强陪着笑，脸色却已经不太对，恐怕已经觉出了端倪。
　　“还需要我说得更清楚一些吗？”我毫不客气地紧接着叙述，“十四年前的夏天，台风‘飞鸿’登陆的那个晚上，倩湖路和人民路的十字路口……”
　　“别说了！”徐总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能再难看了，他一怒之下，手指颤抖着指着我，“赵锋，你是赵良渠的儿子！”
　　环视了一下在座的广达高层，各个都是一头雾水，面面相觑惊愕不已。我轻轻抿了一口红酒，微笑着开口：“让各位受惊了，这是我和徐总的一点点私人恩怨，我们日后再解决，要不我们先谈谈关于合作开发DN的事宜吧？”
　　“赵锋！”又被徐总喝住，“你今晚给我把话说清楚了，你是赵良渠的儿子，可你又是怎么知道十四年前的那起车祸的？你和我们广达合作是不是为了报复我？你今晚不把话说清楚，今后的合作都休想！”
　　我冷冷地回答：“十四年前，那个晚上强台风‘飞鸿’在浙江东南沿海登陆，临海暴雨倾盆，可以算是几十年来罕见的大暴雨。那时候，徐总的广达还只是在临海这个小城市里小有名气罢了。而我的父亲赵良渠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建筑工人，每天跑工地的那种。那天晚上，全市停电，城里除了风雨声和无尽的黑暗，几乎什么都没有，就像死了一般。而那时候的街上，很不碰巧，我父亲正碰上了徐总。
　　“其实那天下午还没有什么雨，只是漫天的乌云，而到了那天傍晚，雨几乎是瞬间下来的，几分钟之内几乎就已经到了大暴雨的级别。我的父亲因为家离工地很远，只好冒着雨走路回家。而那时候徐总正从公司开会结束，因为碰上了突如其来的大暴雨，公司里的其他人都选择了在公司进晚餐，而徐总惦记着家里的老婆和两个女儿，所以开车回家。在开车经过倩湖路和人民路的十字路口时，因为没有红绿灯，天黑雨大，开得不慢的轿车径直撞上了正在过马路的我父亲。但是当时是大风大雨，又是全城停电，既没有监控也没有交警，徐总就很果断地毁尸灭迹，一切几乎做的天衣无缝。从此以后，我父亲便‘失踪’了。”
　　徐总听着我陈述十四年前的那个夜晚，脸上的表情似乎有惊讶、愤怒甚至恐惧：“那时候你只不过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罢了，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那个晚上你也在场，在边上默默看着我做这一切？”
　　“当然不是。”我似乎很享受地观看着徐总和众人的表情不断变化，然后平静如水地陈述，“我和我的家人一样，也对我父亲的失踪做过很多猜测——可能失足掉进澄江了，或者其他原因……总之在那样一个天气极其恶劣的晚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不过最终的结果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没有了父亲，也不知道他的死因。于是我就过上了单亲的日子，母亲做着餐厅的服务员，微薄的薪水艰难地把我带大。我知道母亲辛苦，所以就认真读书，想将来赚大钱让母亲享福。终于，我初中依靠课余时间带着两个同学自主研发了一款游戏制作引擎，那是我的第一桶金。就这样，在争取到500万风险投资之后，我在我初三毕业的那个暑假创办了Inser。然而也就是在那个暑假，我的母亲被查出肺癌晚期，而那时候Inser才刚刚起步，我还没有资金，凭借微薄的积蓄和贷款，我最终没能……”
　　说到这里，我顿了一顿——哪怕我再冷血，说到这一段时光，总是戳到我心坎里最深的创口——父亲“失踪”以后，母亲一手把我带大，辛辛苦苦。我同母亲也亲，从来不愿惹她生气，到了初中我就知道要照顾好她。可是，最终还是没能让她等到我让她享福的那一刻。
　　泪不流，心却痛如流泪。
　　喝了一大口红酒，我稳了稳情绪，接着说下去：“我和母亲亲，和父亲不亲，可能同他的早逝有关。我对父亲的印象也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可能正因为如此，我也没有迫切地去查父亲的死因。不过这件事后来偶尔也听亲戚和旧时的街坊提起，我也就一直没有忘记。那时候我想，这件事总是要查的，只不过不是现在。于是父亲的死也就平平淡淡地封存在我脑海里了。我高一的时候，Inser走上了正轨，但是我并没有急于把公司总部搬出临海。一是因为我的学业，二是因为我喜欢临海小城的味道，不喜欢大城市的拥挤和喧嚣。这之后不久，我们Inser和广达就建立了合作关系。而这时候的我，还不知道父亲的死因。”
　　“所以你当初选择和我们广达合作不是为了报复我们徐家？”徐总的表弟，广达的副总裁徐钦国大概听懂了事情的原委。
　　“没错。知道事情的真相，也是前不久。”我看了看徐总略微镇静下来的脸色，却也不难看出他表情中掺着的几分不可思议。我微笑着，不动脸色：“为了搞清楚你们广达的真实实力，我侵入了徐总和几位广达副总裁的私人电脑。也就是在徐总的电脑里，我发现了一个文件夹叫做‘风高大雨夜’。我当时联想起了一句很流行的话‘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夜’，觉得很有趣，抱着看笑话的心情打开看了。文件夹里面有一个文档，也名为‘风高大雨夜’。我打开文档，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东西，或者是徐总网上下下来的什么冷笑话啊之类的。看了几行，我就发现是一篇第一人称的记叙。一想可能是第一人称的什么鬼故事啊，于是就饶有趣味地看了下去。不料看了几段，就看到了‘赵良渠’三个字，我大吃一惊，再回到第一段，发现开头交代的日期正是当年我父亲‘失踪’的晚上。我仔细看完了整篇记叙——那是徐总对那天晚上一切的回忆，最后的署名正是‘徐广达’。也许徐总自己已经不记得这样一份文件的存在了吧，当时写这份记叙估计也只是那天晚上的事情有些不可思议罢了。不过您可不要忘了，我入侵您的电脑的时候可是把所有文件一个一个翻过去的，找到这个，不算惊奇吧。”
　　徐总一阵冷笑：“那又怎么样，又不是签字画押的文件，一个电子文档而已，我删了就永远不存在了。”
　　“徐总删的了文档，难道还能删掉我心中早已明了的事情真相吗？”我冷冷地问，“或者删掉我这个人，像删掉我父亲一样？”
　　徐总咄咄逼人：“你刚才说你和我们广达合作之初并不知道你父亲的死因，所以合作并无恶意。那你现在知道了，我又怎么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情？这次合作我又怎么能做的安心？”
　　“DN的开发没有我们Inser我倒要看看你们广达怎么做。你们广达除了想出了个软件名称以外还能做些什么？徐总你可弄清楚了，这次合作不是你们看得起我Inser也不是因为我们是老乡，而是我们Inser对你们广达的施舍。不管换哪一家公司合作我们都可以做出DN，你们广达没有资格同我们谈条件。”我一概之前的笑容，“况且，我若有恶意，你徐广达又能做什么来阻挡我？徐广达，您老好好考虑吧。告辞。”
　　红酒杯稳稳敲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我起身，不顾众人的议论和讶异的眼光，径自走出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