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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一章 得不到的祝福(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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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吴邪走进祠堂的大厅,一眼就看到里面竟然黑压压地站满了全村的人,三叔公柱着拐杖满面寒霜地坐在右侧的太师椅上(堂屋正面是供牌位的地方),而其他人都站着,将屋子围了个圈,个个脸色铁青。
这仗势,让吴邪也愣了。从他记事的时候,除了迁坟卖地这些关系到全村利益,才会出现这么多人外,连平时过年过节,都很少这么齐全的。怎么自己这么件小事,也能引起这么大的惊动呢?
后来他才知道,对于他来说仅仅是件个人感情上的事情,在传统的农村和向来规矩的吴家族人眼里,却是一件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这和倒斗不同,虽然同样是见不得光,但倒斗好歹在暗道上也是竖得起大拇指让人敬佩的行业。可现下他和闷油瓶的事,却是在现代社会怎么都无法说出口的一桩丑闻,无论是明的暗的,说起男人之间搞些有的没的,无不会换来鄙夷的目光。平时里也有不少图新鲜好玩的,搞暖昧弄个床伴都可以,但要真的让两个男人正儿八经地谈感情谈一辈子,他和闷油瓶绝对是老九门前无来者也后无古人的创举。
更何况,他现在还是所谓的吴家唯一的正牌继承人。
“跪下!”
三叔公的声音在挤满了人的厅堂里,并不很响,但却一个字一个字地极为沉重,清清楚楚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吴邪还没有做出反应,身体就被推了一把,然后一个大汉一脚就踢在他的膝关节处,他本能地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虽然是泥地,也不是很硬,但那地面不知道多久没见阳光的潮气和寒气一下子透过膝盖窜进身体四肢百骸处,让他不由皱了一下眉。
他转过头,恰好看到父亲也走了进来,看了他一眼,眼睛微微发红,冰冷中带着失望,自嘲般地摇头叹了口气,却没有要替他说情的样子,慢慢走到了三叔公的旁边。
吴邪暗沉住了气,也不吭声,回过头不再看其他人,就是直直地跪着,双眼平视着,满眼都是那些忽明忽暗的牌位,就像一排排高高低低的小墓碑一样,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三叔公的声音重重地在耳边响了起来。
“吴邪!你面前都是吴家的长辈,也包括你爷爷,他有多疼你,不用我这个叔公来提醒!你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们,你到底和那个叫张起灵的男人,是什么关系?你要是懂事,就别说出恶心人的话,反正就一句,你准备什么时候可以和他一刀两断,迷途知返?”
四周的村民们都发出窃窃私语声,他们中有些人还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一听到这话,都十分惊讶,人群都骚动了起来,直到三叔公拿着大拐杖敲了好几记地面才重新安静下来。
“都给我闭嘴!让吴邪说!”
吴邪紧紧抿着嘴,他从听到三叔公那句话开始,就听出了其中浓重的火药味。看来今天这一关是非闯不可了。害怕倒不至于,虽然与自己想象中的场景相差了许多,但怎么说都是一种说法,对着牌位说与对着家人说,他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于是,他昂起头,对着牌位,目不斜视,也清清楚楚大声道:
“我和张起灵就是恋人关系!我和他,这辈子,是绝不会分开的!”
“混账!这时候还说这种话!”
这一声怒喝出自吴一穷,他的脸色又红又白,红是因为羞愧,白却因为气的。他虽然并不以吴家长子自居,但因为丰富的学识和良好的工作,深得长辈的看重。而今他放弃城里的优越生活,回到家乡主持大局,也更是赢得了上上下下的尊重。但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唯一的儿子,吴家唯一的正传嫡孙,竟然会做出如此伤风败俗让吴家颜面尽失的事情,本来就已经恼羞成怒了,此刻又见吴邪死不悔改,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什么和一个男人是恋人关系,不由气得额头上青筋都爆出来了。
当下他又要冲上来打儿子,却被别人死死拉住,三叔公更怒不可遏:
“孽障!真是孽障!我都替你爷爷感到害臊!这种话,在祠堂里说,也不怕污了四方神明、列祖列宗的清誉?!吴邪,你是被恶鬼附身了吗?你说的这是人话吗?从古到今,男女夫妻,阴阳调合,本是自然规律,可你怎么要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太丢人了!这些年来,你在城里,你到底交了多少不三不四不男不女的狐朋狗友,怎么让你变成这个样子?你还是不是吴家的子孙?你还有脸见吴家人吗?”
吴邪一听,倒也来气了,他大声地反驳:“三叔公,你说得会不会太严重了?我喜欢谁,要和谁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情!和吴家祖宗有什么关系?还有,你从来都受人尊重,我们哪一个不对你恭恭敬敬的,但你可不可以尊重一下别人?我喜欢的人,并不强求你也喜欢!可既然你不接受,那就算了,又何必说出这么难听的话?什么叫不三不四不男不女,你连人家的面也没见过,凭什么这么说?”
吴一穷猛地挣脱开众人,走到吴邪面前重重地打了他一个耳光,怒吼道:“有你这么对长辈说话的吗?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明明就是你的错,到现在还执迷不悔?你到底要长辈替你操多少心?还不快向三叔公道歉!向爷爷道歉!发誓和张起灵立刻断了,以后绝不再见他!”
然而吴邪的倔劲也上来了,连被父亲打了两下耳光,左脸都已肿了起来,此刻也丝毫听不出父亲是在给自己解围,反而把背脊挺得更直,声音更大声更坚决:
“决不可能!爸,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这件事让我自己做主好吗?不管怎么样,这儿所有人,都没法阻止我和张起灵在一起!我和他这辈子都会在一起,绝不分开!我们的事,不要你们管!”
“你……你真是要气死我,你太不懂事了!……”吴一穷气得低吼,“马上收回你的话,不许再胡说八道!”
如果吴邪仔细地去看父亲的眼睛,就会发现他除了愤怒,还有浓浓的焦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硬碰硬其实一点好处也没有。只要将事情压下去才会有回转的余地,这个道理吴邪平时也是懂的,但此刻他完全不能容忍这些人对自己和小哥的抵毁,因此并没有看到父亲拼命地想把事情控制住,反而火上浇油地一偏头:
“我就说!就算今天把我打死,我也不会改口的!你们都省省吧!”
三叔公气得浑身发抖,颤颤微微地站起来,嘶着声音吼道:
“好,既然这么说,那就把你打死,看你还敢不敢再嘴硬!你们把一穷给我拉走!给我狠狠地打!打到他清醒为止!”
他话音一落,吴一穷就被强行地拉走了,然后吴邪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重重地脚步声,他还没来得及回头望,就感到耳际生风,随即便是重重地“啪”地一声。
一根又粗又大的牛皮鞭子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肩背上。
吴邪忍不住痛得啊地叫了一声,瞬间脑海上闪过了上中学的时候,村子里有个不务正业的男人□□了邻村的一个女孩子,害得那女孩子投河自尽。当那男人被绑进祠堂时,三叔公也是拿着这根又粗又结实的牛皮鞭子,狠狠地打在那男人的背上,直打得他满地哭喊打滚,哭爹喊娘地求饶。
没想到这些年来这鞭子还在,难道专门留着打人的吗?以前还真没见爷爷用过,三叔公简直是个迂腐到家的封建老顽固,简直是——
可吴邪连愤怒也来不及,就啪地一声,又一记鞭子甩到了自己背上,他又痛叫了一声身子一歪,用右手撑着地,感到背上已经疼得犹如万针钻心一般,几乎差一点倒地。
啪!
第三下鞭子又打了下来。
这次吴邪有了准备,没有叫出声来,只是紧紧地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聚集在手上,让自己不要倒下去,他微侧过头,刚好看起了那再一次扬起的鞭子,黑色的牛皮上,已满是鲜血。
“说!你到底知不知错?以后还再不再与那小子往来?”三叔公大声问。
吴邪喘着气,熬过阵阵背上的痉挛,他缓缓地抬起头,视线有些模糊,看着四周黑压压的一群人。
他已经痛得没法说话了,却仍然坚决地摇了摇头。
三叔公一声怒喝:“再打!”
啪!
于是第四鞭又打了下来。
这次吴邪再也撑不住了,双手一软,整个人都扑趴在了地上,只感到满室的血腥味,衣服上,也有血滴下来落在地面上,他知道自己此刻背上一定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了。
可纵然眼前已经发黑,他还是强忍着不让自己晕过去,伸过手臂,垫着下巴,死死地咬了下去,却绝不肯出声求饶,一副准备承受到死的倔强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