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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一章 得不到的祝福(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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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室内的吴邪顿时懵了,一听到“祠堂”两个字,就感到不对劲,看来今天逃不过三堂会审了。
“爸……”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把我叫回来有什么事吗?”
吴一穷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说:“去把门关上。”
吴邪只好回身将门关上,又回到屋里,对父亲天生的畏惧还是让他很忐忑。
“爸……我刚刚听说要去祠堂,有什么事那么严重啊?”
吴一穷侧过脸,朝他冷笑了一声:“不严重吗?那你觉得什么才叫严重?世界大战还是地球毁灭?还是你觉得你在外面所做的一切,还不够丢脸吗?”
“爸!”
吴一穷扬起手用力挥了一下,转过脸:“先别叫我,你不把事情说清楚,我不一定还要你这样的儿子!”
吴邪心中一凛,忙上前了两步,勉强镇静地问:“爸,您到底听见了什么话?别是有些人胡说八道,惹您误会了,我会和你说清楚,不要道听途说!”
“你会和我说?什么时候?明天?明年?还是等我死了到我坟前说?要不是我这一通电话,你这小子大概根本没有这个打算吧?不要以为你一个人在杭州,跟着你三叔胡天胡地的,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我还没老到又聋又瞎呢!”
父亲的话一字一顿的,声音并不响,也不像是发怒的样子,但是整张脸庞却呈现出一派青灰色,两条浓黑的眉毛几乎都已经拧到了一起,使得额角的皱纹更深,显出一副沧凉的老态来。
吴邪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很难过,他就是怕父亲这个样子。父亲一向对自己严厉有加,但是从未恶言相向。现在说这番话,一定是气坏了。仿佛已将自己定了十恶不赫的大罪,而连带辜负了他们拳拳之心。这几乎是过去从来没有的事。
吴邪压住内心的焦急,想着找个人来帮劝父亲,便轻声问:“妈呢?她在哪儿?要不然,我……”
没想到父亲竟然又一句扔过来:“你妈已经被你气死了,她不想见你!”
吴邪也急了:“爸,您先别生气行吗?我们好好谈谈,你会理解的。”
吴一穷听着,把目光转了过来,看着儿子的神色,英俊柔和的脸庞上,有焦急,有尴尬,有无措,却偏偏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也没有任何的委屈。
他太了解这个儿子了,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在脸上,答案也在脸上。
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传言都是真的!
儿子真的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他是个同性恋!
他要“好好谈谈”,因为想说服父母接受这个事实,却不会因此妥协。
一想到此,吴一穷突然抑制不住心中陡然升起的怒火,猛地站了起来,一拍桌子,指着儿子大声吼道:“谈什么?你要和我谈什么?我就问你一句,你说别人胡说八道,说他们造谣!那你现在清清楚楚告诉我:你没有喜欢上男人?你没有和一个男人同居?你是不是同——性——恋?”
“同性恋”三个字说得异常的尖锐而响亮,那声音几乎将整个老房子的屋顶都快掀了,吴邪瞬间觉得这三个字大概已经在村子的上空回旋了,包括鸡鸭猫狗都全部会听到。
“爸!”他本能地害怕,却仍是再走了一步,“你听我说,我的确……我们的确互相喜欢……就算他是个男人……”
吴一穷简直听不下去了,激动地喘着气,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指着他打断他:“闭嘴!这种丢人现眼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你一肚子的书都白读了!你糊涂到家了,敢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要把你的父母族人置于何地?你还当我是你爹的话,就向我保证,马上和那小子断了!这辈子都不要和他再见面!”
到最后几乎是嘶哑着带着颤音了,吴邪心里一痛,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爸!您不要生气,我……不行……我们好好谈,我和张起灵是绝不会分开的!请你试着接受他,爸!……”
“混账东西,你还有脸提那个男人的名字!”
“啪”的一声,吴一穷突然扬手就一个耳光下来,吴邪也不闪,硬生生地捱了这一下耳光,打得他身子一偏差一点摔倒,一回头,却见父亲已经重重地倒在了椅子上,脸色气得煞白,用手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
“爸!”吴邪吓坏了,也不顾脸颊火辣辣的疼,忙站了起来,跑上去想去扶他,“爸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可在他刚走近,吴一穷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抬起右脚,一下子就踹向他的腹部。吴邪不防,竟然被他一脚给踢中了,那力道大的惊人,他整个身子被踹得向后跌倒在硬硬的石板地上,摔得臀部几乎麻了,胸口也阵阵作痛,一下子坐不起来,泪眼中却看到父亲愤怒地对自己吼着:
“滚!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爸!”吴邪也不敢再上前,只好撑着地,含着泪却毫无意义地喊,“您不要生气,爸!”
吴一穷似乎还想再踹他,但却已经下不了手,就算小时候,他也很少打儿子,此时就算气疯了,也无法下手,刚才那一脚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现在只气得喘气,那手放在半空中不住发抖,吴邪想爬过去再劝劝,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声重重地拐杖柱地的声音,伴随着一个极为苍老的威严声音:
“够了!一穷,吴邪是吴家的子孙,做出这么伤风败俗的事情,要怎么惩罚他,由列祖列宗作主,由不得你来打!”
吴邪回过头,赫然看到不知何时屋门已经开了,门口竟然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群人。中间是穿着深蓝色长袍、一头白发白胡子的三叔公,他一只手柱着拐杖,一只手由别人扶着,脸色也气得发红。
他的拐杖不住地笃笃地敲着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个妇女不住地顺着他的背,嘴里骂着:“小邪你太不争气了,看把爷爷气成什么样?”
“闭嘴!你们都给我闭嘴!”三叔公狠狠地敲了一下地,对着吴邪喝道,“你马上跟我去祠堂,给吴家的祖宗们一个交代!”
然后他转过身,由众人搀扶着走了,同时又走来了几个健壮的村民,来到了吴邪身边,虎视眈眈的瞪着他,那架势似乎像随时将他拖走似的。
吴邪忙忍痛从地上站了起来,说:“我自己会走!”心里却说这都什么年代了,简直是土匪恶霸,离开家这几年,这村子怎么还这么落后?
他一回头,却见父亲也被别人扶了起来,仰天长叹了一声,透着无尽的失望。
吴邪只好木然地跟着众人出了家门,心里知道,这一场风暴是避不了了。
不过也隐隐庆幸,幸好没有和闷油瓶说实话,也没让他跟来。果然自己的预料还是没错,这该来的总会来的,先咬咬牙硬挺过去算了。
奇怪老妈怎么不在呢,连二叔也不在。二叔是最理智冷静的,而老妈是最疼自己的,凡事都百依百顺,要是他们在就好了,还能帮自己说几句好话。现在这清一色的男人,个个如狼似虎的,一点靠山也没有,看来等一下只能硬碰硬了。
他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一路走着,眼前祠堂就在眼前了。
吴家的祠堂位于村子的北面山脚下一间旧的大木屋,在吴家从长沙搬来时建的,因为风水极好,用的材料也是顶尖的古木,这些年来的风霜侵蚀,让这间木制的大宅子,外表看上去更加深黑暗沉,几乎已辨不出木头的颜色,瓦檐是黑色的,房樑是黑色的,地面的泥砖都是黑色的,连门口那两株又高又直的大柏树,也透着深黑深黑的绿色。
吴邪从来都不喜欢这间大得不像话的祠堂。
从他记事开始,他就很少来这里。第一次是他刚上小学的时候,按吴家的规矩,子孙第一次念书识字就得来拜祖宗,当时爷爷身体已经很不好,一直在杭州养病,所以他是被三叔公和父亲拽着来了,结果一到那黑幽幽的厅堂里,就差点把他给吓死。从头一直哭到尾,怎么哄都不行,差点挨一顿三叔公的拐棍。
第二次来,是他大学毕业后回老家的那一次。当然他那时已经是大小伙子了,所以并不害怕,但置身于那幽黑得无边无际的大堂中,他仍感到浑身不舒服。尤其是看到眼前全是大大小小各种各样从长沙搬来的牌位,在幽幽的烛火下面若明若暗地闪着奇怪的光芒,就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村子里的老人还和他说,以后他娶了媳妇也是要来一次的。当时吴邪就想,要是真的娶了媳妇,这么阴深恐怖的地方,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得不舒服,别说年轻女人了。大概来过一次后,反而把老婆给吓跑了。
不过现在是没有这个顾虑了,这种地方,对于闷油瓶来说,简直是小事一桩,说不定进来后还会觉得分外亲切呢。
想到这里,吴邪偷偷地笑了,尽管现在情况并不乐观,但只要一想到闷油瓶,心情就放松了些。在那些凶险无比的斗里,他都能像天神一样降临到自己面前,无数次地救自己逃出险境。而此刻,不过是一间老旧的祠堂,为了他们两个的未来,挨些苦,也无可厚非的。从来都是闷油瓶替他挡灾祸,这一次,他吴邪也能够为两人的未来做点事情了。
此时此刻,他还抱着一线希望。三叔公好歹也是个读书人,父亲更是解放后培育起来接受科学思想的新一代,祠堂祖宗什么的,不过就是个形式,也算是对吴家的传统一个尊重,谁还真把这种事当真呢。
可是,吴邪很快发现自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