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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大寿(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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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在江御北身旁的一番任性斗气,让到府宾客纷纷猜测她的身份,众多名门公子亦开始打探御风堡中这个清丽少女的家世。
只听得少女直呼江御北为师父,她是何种身份能拜于扬名江湖的北方第一堡少主江御北门下,且让他这般忍让疼爱?
江御北似乎也觉察到了众人对玲珑身份的好奇揣测。自从十年前在大理遇袭后,他无时无刻不在追查凝翠山庄失火的真凶,对救他性命的神秘人身份亦苦苦追踪,却终是一无所获,似是在一夜之间,所有线索都断了头绪。
他惟有小心翼翼地保护着玲珑,刚才他让若晴带着玲珑去祖母处的原因,不仅仅是不允许她与齐征接触过密,更是为了让她不暴露于未知的险境中。
今日寿宴来了不少朝中重臣,参知政事赵何平素虽与江府少通往来,眼下也是备了厚礼登门祝寿。
赵何身居高位又新近丧妻,正想从朝中权贵世家中择一温柔贤德女子聘为正室,当他在江府见到季若晴,顿觉此女气质高雅,待人接物颇有主母风范,他甚是中意。只是见她与江御北并肩迎送宾客,不知可否是江御北新纳的妾室?
他心中颇好此女,便有意走向老夫人。向老夫人贺寿后,他并不忌讳直奔主题:“老太君福寿安康,晚辈有一事相求。”
老夫人微微颔首道:“赵参事无须多礼,有事请讲。”
赵何试探道:“今日得见御北,又比往日更加意气风发,可是因为新婚燕尔之故。”
老夫人笑而不语望向赵何,赵何有些不自在了。老夫人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她早知赵何意不在此:“参事有事可明讲。”
赵何不禁有些尴尬,只得如实道来:“老夫人明鉴,晚辈想问那紫衣女子可否是御北之新妇;如若不是,老夫人可否替晚辈做主,遂晚辈一桩心愿。”
老夫人这才展颜道:“朝中皆知参事眼下正觅良妻,参事乃朝中重臣,各家都恨不能与参事结秦晋之好;如今参事赏识老身孙女,实属我江府之幸;只是若晴之终身大事,应由她自己来定,我这个祖母不便私自做主。”
赵何听闻紫衣女子乃江府孙辈,不禁喜出望外:如若真能与之缔结姻缘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不但可以迎娶美娇娘,还可与御风堡结为姻亲,往后在朝中势力岂非更加坚固。
他当下就请求老夫人成全美事,老夫人见赵何也算一表人材,于是就将此事应承了下来,待寿宴后再细作打算。
时近晌午,江府正待开席,忽闻得堡外一片鸣锣开道声,随即守卫飞身来报:太后着黄门前来贺寿。
府内众人忙起身相迎,江老夫人率众于堂外跪迎太后懿旨。黄门侍郎满面含笑,高声宣旨:“奉端肃太后懿旨,应天府江氏高德贤烈,庄正家风,数十载为朝为国鞠躬无怨,令人景仰。今值杖国之寿,特赐翡翠琉璃镶嵌紫檀手杖一只,玉如意一对。愿福寿绵长,事遂心愿。”
众人叩拜谢恩后,江御北扶起祖母。江老夫人接过懿旨,将前来宣旨之人统统打赏。
端肃太后乃当今圣上赵恒之生母,与老夫人本是同乡,皆出于苏州大造丝织之家。当年的异姓姐妹如今都已逾古稀之年,一个贵为当朝太后,一个身为忠烈诰命,在世人看来自是一段佳话。
太后向来知晓老夫人心愿——江府虽多年沐浴圣恩,可终是人丁单薄,只余御北一支血脉,偏偏御北妻子当年因难产早逝,并未留下子嗣;十余年来,御北一直思念亡妻不愿再娶,此事便也成了江老人人心中的一大撼事。闲时进宫面见太后,少不了与太后提及此事。
久而久之,太后也上心了。如今趁着大寿之机,赐下玉如意一对,寓意自是不言而喻:如若日后御北再娶,玉如意就是圣赐聘礼,亦由太后主婚。见太后如此用心良苦,江老夫人内心自是感激涕零。
太后贺寿并亲赐寿礼,使得江府一时风光无两。众人皆言:日后江御北在朝中应是青云直上,官拜一品只待时日了。如此一来,这些名门闺秀们更恨不得要使出混身解数,只求自己就是那个上天眷顾的女子,这一世妻凭夫贵,尊荣显赫,自是无限光景。
寿宴在喜庆的鞭炮声中正式开席,江御北率府中子孙辈、众官事、下人、丫鬟、婆子满满一大屋子人向老夫人拜寿。老夫人见江府一派繁荣和顺之气,不禁红光满面,将金银元宝只管慷慨打赏。
宴席正位,老夫人坐于正中,御北与季腾飞陪座左右,太傅大人、参知政事、黄门侍郎皆坐于首席;季若晴与玲珑也陪于末座,这本是应有之礼数。
若晴环顾席间各人,只见参知政事老是有意无意地望向自己,如若是平日她早已冷脸,而眼下她也只好含笑不语并不计较。
这席间众人她大概能识得清楚,只是于表哥身边有一韶华女子却眼生得很。那女子细眉杏目、唇齿明媚,举止婉约,一看便知是一位大户人家的小姐。这本也无甚好奇,这寿宴中未出阁的名门闺秀多的是,只是这位女子竟然坐在表哥身侧,这实在太不寻常。
老夫人见若晴盯着贞儿出神,便笑道:“你们瞧我这记性,都忘记了我们的小贞儿。”
李贞儿听到老夫人提及自己,便大方起身朝众人福道:“贞儿向列位大人请安,向姑父、御北哥哥、若晴姐姐问安!”
若晴见女子称呼御北为哥哥,显然是祖母之前向她引见过,又见老夫人对她甚是看重,对她的身份便也猜到了几分。果然闻得老夫人欣喜介绍道:“贞儿是老身族弟的孙女,老身还是她在襁褓之中见过,没想到如今都出落得如此标致。”言罢,老夫人又向御北和若晴嘱咐道:“御北若晴,贞儿也算是你们的妹妹了,老身想留她在堡内住上一段时日;她初来北方,你们要多照应着,就象家人一样。”
江御北仍是平日淡漠模样,微微颔首回应着,用眼光淡淡扫过李贞儿,以示礼节。李贞儿见江御北冷遇之色,神色不免有些失落。而季若晴听祖母怜爱语气,隐隐明白了祖母心思——她似乎很是中意李贞儿,眼前这个横空出现的女子将是她争取江家主母之位最强劲的敌人。
季若晴思及自己在江府默默逝去的花样年华,而今在祖母心中还不及一个外人,心中不免无限凄凉,忽见表哥未曾表露欣喜之色,心中又稍稍平复了些;这诸多情绪她并未在席间流露半分,笑盈盈地接过祖母话头:“请祖母放心,若晴定会视贞儿为亲生姐妹一般。”
她又朝李贞儿温存道:“贞儿在府中也不必过份拘束,别把自己当作外人。表哥向来性情冷清,贞儿别放在心上。”季若晴特意娇嗔地望向表哥,分明是在向李贞儿表示:在这里,你只是客人,别忘记了身份。
谁知李贞儿并不示弱,沉稳回道:“多谢姐姐照拂,贞儿早就听说御北哥哥虽然脸面冷峻,内心却是比谁都要热忱;况且御北哥哥对贞儿很好,贞儿很是感激。”
李贞儿口称“御北哥哥”,似是比自己称表哥更加亲密,季若晴心里暗暗思量:这女子果然不简单。
席间众人见这两位年轻女子暗自交锋,也不便牵涉其中,只当作无事一般,各自敬酒攀谈。
倒是玲珑一派天真烂漫,见府中又来了位贞儿姐姐,应该比她虚长不了几岁,长得眉目清秀,声音也是婉转悦耳的,当下甚是高兴。于是乐滋滋地言道:“府中现在越来越热闹啦,又来了一位漂亮的姐姐,玲珑以后又多一个人陪着玩了。”
贞儿这才注意到坐在若晴右侧的明净少女,清透如美玉一般,让人难以移开眼睛。闻得她称呼自己为“姐姐”,便以为亦是祖母的孙女辈,随即笑颜道:“玲珑妹妹以后可以多往来。”
老夫人笑呵呵地望着玲珑:“小丫头,你应当唤贞儿为姑姑,叫姐姐可不合礼数。”
“啊,应该唤作姑姑吗?怎么今天就我一人是晚辈。”玲珑有些不快,这个是叔叔,那个是姑姑,明明就虚长自己两岁,好象就自己还是个长不大的小屁孩。
老夫人见玲珑一脸委曲,便追问:“我的小玲珑,这是怎么回事?”老夫人对早前齐征的小插曲还全然不知。玲珑偷偷看了眼师父,他正端坐在对面,弄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玲珑觉得此刻还是少提称呼一事为妙,免得师父又突然变脸,罚她思过。于是玲珑的眸子笑得弯弯的:“我只是觉得贞儿姑姑好生年轻,就象姐姐一样。”
“玲珑的小嘴哟,真甜。”老夫人笑笑这事也就过去了。玲珑深深地松了口气。
轻柔的暮色笼上御风堡的上空,熙攘了一天的江府此刻显得格外宁静。祝寿的人大多归去,累了许久的下人们也都早早收拾,歇下来好好欣赏一番春庭晚景。
院中桃花、梨花灼灼盛放,红如晚云,白如凝霜;流水潺潺,晚风习习,树影婆娑。季若晴与父亲正往庄宜苑走去。老夫人突然差贴身婢女将两人请去,不知是何要事。
待两人来到祖母房中,只见御北与贞儿皆在。贞儿正乖巧地替老夫人轻捶双肩。请安后,季腾飞问道:“老夫人传晚辈来有何吩咐?”他虽为江府女婿,然而自从妻子过世后,一直尊称岳母为老夫人,从不敢逾越。
老夫人见大家都在,也不避讳贞儿,遂将白日参知政事赵何求亲一事全盘道来。
季腾飞听罢,心中不禁一沉:在外人看来这本是美事一桩,这赵何虽是续弦,但若晴嫁过去也是正室;若晴自幼丧母,季家又家道中落,跟着自己一直寄居在外祖母家,府中人多是尊称一句表小姐,可最终只是寄人篱下,比不得那些世家小姐;再则若晴年纪也不小了,早已过了盛嫁之年,赵何在朝中身居高位,若晴嫁与他实是高攀了。
可是,做为爹爹他知晓女儿心中所愿,当然能嫁与御北,当上御风堡主母是最好不过的一段天赐良缘;只是眼下,连老夫人都将贞儿留在身边,又主动提及赵何提亲。若晴呀!爹爹无能,看来难遂你心愿了。
老夫人这字字句句犹如晴天霹雳,让季若晴一时间羞愤难当——本以为李贞儿是她的劲敌,未料祖母早已有心将自己许配他人。她当场哽咽,跪地轻啜:“祖母,若晴不嫁,此生愿侍奉在祖母左右。”
江御北见若晴泣不成声,侧隐之心顿起——毕竟这许多年,她就象自己的亲生妹妹一般,终身大事岂可轻易拖付与他人。赵何在朝中何许人也,他怎会不知,让若晴去当他续弦,他也不忍。当下,他上前将若晴扶起,安慰道:“若晴为御风堡操持多年,终身大事不可草率,应由她自己择一意中人,风光嫁娶。”
季若晴从来不敢想表哥会为她着想,此刻忽闻江御北之言,更是悲喜交集,越发忍泣不止,哭得肝肠寸断。
老夫人不曾料想若晴会如此激烈反应,忙慰藉道:“若晴,你是祖母看着长大了,祖母也舍不得你,不过女孩儿最终都是要嫁人的。你的婚事,祖母尊重你的意愿,你既不愿意这门亲事,祖母回了便是,别伤心了。”事已至此,也算是平息过去的了。
从庄宜苑一路出来,父女俩各怀心事,皆沉默不语。回到闺阁,季若晴坐在深沉月色中,眸中闪着阴冷的光:她绝不能坐以待毙,江家主母之位,她亦不会轻易让于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