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音》念殃

4、三只乌鸦

　　女儿家出嫁，历来都是统一模式，就是新娘子上了花轿，喜娘搀扶，过大门，耍猴子的，这里拜拜，那里跪跪，再送入洞房，静静地坐着，新郎一身酒气进来，掀盖头，理红妆，落纱帐，最后就是粗暴地——不，是叫做chanmian鱼水欢。
　　可惜，我的大婚，到了上花轿这个步骤，就往着完全不同的方向发展。
　　我坐在花轿里面，突然闻到淡淡的异香。
　　迷烟！
　　我居然有点羞耻的激动，立刻蒙上嘴鼻，假装迷了过去。
　　大概一刻钟，花轿的帘子被掀开，我立刻闭上眼睛，身子歪在一边，假装迷晕，身子已经被一双大手抱了起来。
　　这个人的怀抱很大，有着松明露的味道。
　　我软软的窝在他的怀里。
　　这个人动作出奇轻翼，心跳很沉稳，鼻息悠长，看来是练家子的，而且武功修为非常高，过了一段时间，他才把我放了下来。
　　我便听叫周围的人在说话——
　　“这个小不点，就是王妃？”
　　“就是她。”
　　“不会吧，大哥，是不是搞错了？王妃不都是天姿国色吗？你看，这个小不点，掉在地上不注意都会一脚踩扁，那个脸腮都没有收好，真的太——王爷也太过倒霉了！”
　　我晕得不痛快了：什么意思，我的脸是婴儿肥又怎么啦，得罪你了吗？

　　“不要看，快点把她绑起来。”
　　“大哥，不用绑吧，她只是个小女孩。”
　　“也是，这里荒郊山岭，一个女孩子也跑不下去。不过，还是绑住比较安全，我怕她惊吓了到处跑，摔下山崖就麻烦。”
　　“好的，还是大哥聪明。”
　　“不要绑太紧，只是把手绑到后面就好了。”
　　“好的，大哥。”
　　“还傻愣着干嘛，动手啊。”
　　“大哥，绳子？”
　　“你没有带绳子吗？”
　　“大哥，你没有叫我带上绳子啊！”
　　“……”
　　“……”
　　“那么，老三，你就解个腰带吧。”
　　“大哥，你的腰带，还是我的腰带？”
　　“随你的便。”
　　“那么大哥的腰带吧！”
　　“……”

　　我继续紧紧闭好眼睛，放松身体四肢，被他们绑了起来。他们的靴子碰着地面发出轻巧的摩擦声，渐渐靠近了，呼吸有点絮乱，压力消失，摩擦声走了开去，再次靠近，走出去，吱吱喳喳低声说话，又靠近看了一下，又走了出去，最后关上门，所有的声音消失。
　　我才慢慢睁开眼睛。
　　事实证明，绑架真不容易啊！
　　我撑起身子，才看到自己躺在一张残旧的榻席上，席子都发黄发黑，抬眼的墙上居然是个“想”字。地上有着铺尘的蒲团、翻倒的香炉等等，散乱一地。除了我身下的席子，全都有一层厚厚的灰尘。不过是个破废的庙宇禅房。
　　我手指松动两下，就把绳子松开，从禅房的窗户爬了出去，已经到了庙宇外面，山崖之上，贴着脸而过的是湿润的云海。
　　空旷万里，看不穿的云雾。
　　我攀在悬边，感觉腰上的裹腰勒得透不过气来，小心上了屋顶，还是来到禅房的前面屋顶。

　　凌寒的山顶，废弃的古庙，盘枝的枯树之下，两个身材矫健武功高强的黑衣人，隐隐散发出来的杀气，铺天盖地，嗯，很有武侠的味道。我的心灵有点激动，终于让我这个足不出户的姑娘遇上所谓的“华山论贱”了！
　　虽然我距离他们不算太远，不过因为山里的风吹向无常不定，转向突然，现在逆着我的耳朵吹着，我只听见山风的呜呜，听不见他们在谈什么。
　　他们的来回走动，看出来，他们很踌躇。
　　我的内心也很踌躇，哎，听墙角是不道德的。
　　山高处寒，染色的手指甲都脏了。
　　天边刹那间收起了最后的一敛耀眼的光线，山里的气温好像立刻低了好几个春秋，山风也渐渐加强攻势。
　　山里的日落，真明显啊。
　　我被折腾到现在，已经有点饿了，这个时候该吃晚饭。
　　我的目光中突然掠过一个身影，黑衣人中的一个，黑色的衣服，身材矮小，速度极快地向着我脚下的破旧禅房过来。黑色的瘦小身子经过三重的墙帷，门“呀呀”地差点倒塌的声音，他的身子消失进入——
　　我说，年轻人你赶着有什么用呢，我还在外面啊。
　　果然，他就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出来，一边奔驰一边大叫：“大哥，大哥，她，她，她，那个小不点王妃不见了！”
　　声震而鸟飞翔，惊起的声浪长传响四野。
　　我歪歪笑了一个，眨巴一下眼睛，飘飘的扯着红色嫁衣就降落地面，穿过那个破得不行的禅房门，重新卧倒在原来的地方。
　　我假装睡着。
　　他们进来的时候，免不得就是一阵见鬼的惊秫。
　　“不是还在吗！！”
　　“不，不是……”
　　“真的不知道你那眼睛看哪里的！”
　　“不是。呜呜，刚才真的没有人，这里，这里，没有人的，呜呜……”
　　我心花乐得一片春光盎然。
　　我懵然地睁开了眼睛，看着这个，有看着那个，哎，他们都是黑色的衣服，黑色的面纱，黑色的靴子，手套都是黑色的——果然是一番做坏事的样子，我认不出他们是谁。
　　那个少年郎看见了，有点兴奋着：“哦，醒过来了，小不点王妃，你认识我们吗？”
　　我点点头，大丰收掰萝卜的劲，真诚无比：“当然认识你们啦——”
　　我感觉到一身黑色的他们深黑了一些。
　　我笑着说：“你们穿着黑色衣服，都是乌鸦。乌鸦是黑色的。”

　　细条身材的少年郎声音亮了起来，眼睛异常的清亮，发现和尚吃狗肉一样的惊奇：“大哥啊，她真的如同传说中的，是个傻子！”
　　我清楚告诉他：“我不傻，你才傻！”
　　他的大哥却说：“真可惜，是个傻子。如果不是个傻子，那么该多好啊！”
　　哎哎哎，他们究竟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啊！
　　“是啊，是啊。”
　　“快点执行任务吧。”
　　他们再一次露出为难的表情，一边吱吱喳喳低声讨论着。
　　那个大哥说：“二弟，现在怎么做才能执行任务啊？”
　　弟弟言听计从：“大哥，听你的。”
　　“我们……”
　　这个时候，那个弟弟惊叫起来：“大哥，看，快点看，火，火，火啊！”
　　我抬起眼睑，外面的天空，半壁的天空一片霞光。
　　那跃动的明媚红色是火，不是霞，只不过是美得像红霞一样的火光。
　　倒塌的百年废弃庙宇四周燃起一片火的海洋，我们所站立的破败殿堂正在被一片火之花吞咽着。
　　“我们撤！不用管，先要撤出破庙！”那个大哥一声令下，闪电出手，捞起我的腰，扛在肩上。
　　我头上的珠光宝气啊，哗啦啦落了一地！
　　这下子糟糕，小白娘一定要骂我败家！
　　最要命的是那个十八寸小蛮腰的腰封，勒得我岔气。
　　我手指忍不住抓紧那个大哥的衣服，倒着脑袋，睁着大眼睛，视线中就是一片霞光。
　　熊熊的飞霞般的火焰中，居然一个人影，玉树临火……火烧红艳，但是，清清凉凉地传过来一句话，话语清晰，悠闲得身处一处绿色的自然风景、吸着清新空气：“今天真是辛苦大家了，本王是来接本王的王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