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烂桃花》东南三两枝

51、格式化人生5

　　说完这句话，池裴没有去看乔笙的表情，她路过他，去调整操作台，却可以在擦肩的时候感觉到乔笙的身体明显的僵硬了。

　　把飞行器停下，在池裴几乎要走出这个令人尴尬的气氛凝滞的封闭空间时，乔笙却突然出声。

　　“雅诺，”他叫自己终端的名字，情绪难辨，“停下她。”

　　池裴还来不及明白过来这个意义不明的命令的含义，就感觉自己的腿一软。

　　乔笙上前一步拦住池裴的腰，让她不至于跌坐在地上。池裴晕眩中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晃动的光源下，乔笙抿着唇，紧绷的下巴。

　　自己竟然一直是在他的控制中的？
　　池裴意外的不怎么惊讶。

　　“爸爸……小裴她生病了……”

　　“一号实验体……对不起，对不起……”

　　“池裴……”

　　从水面下传来一般，嘈杂，游弋而不明晰的声音。池裴从神经不清醒的迟钝疼痛里面苏醒过来，下意识睁开眼帘，下一秒却因为过于明亮的光线而闭上。

　　“你醒了。”

　　她听到一个陌生的老人的声音，伴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周围一切嘈杂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褪去。

　　池裴睁开眼，看到的是无数的或笑或怒的人物淡去，从青年到幼年，从色彩明朗的游乐园到簋盛珍馐的宴会。因为一时接收的画面过于繁杂，池裴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画面中出现那些人都是“乔笙”和“池裴”。

　　是三维相册。

　　池裴恍惚的意识到。

　　看着面前最终现出本来面目的摆着营养舱，手术台和诸多医疗设备的巨大实验室，池裴收拢了还有些游散的意识，最终把目光停在了面前出声的老人身上。

　　注意到池裴意识终于明晰，老人对看着他的池裴友善的微笑着点了点头。

　　老人坐在一副轮椅上面，膝盖上面放在明显是刚才才合上的三维相册，穿着一套舒服休闲的便装，腰背却习惯性的保持笔挺，眼睛有神，面容慈和。

　　看起来就好像所有人都会在花园里遇到的会让年轻人礼貌打招呼的老先生一样。
　　池裴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的心神因为对方温和的神色而放松下来。

　　不仅因为这里是莫名其妙来到的实验室而不是散步休憩的公园，更是因为自己现在似乎被拘束在什么实验舱里面，手脚动弹不得，精神力都放不出去。

　　池裴打量了老人一会，发现他眉眼间和乔笙很有几分相似。
　　和乔笙之间有血缘关系吗？
　　看年龄是他的爷爷？
　　池裴揣测着老人和乔笙之间的关系，一时并没有开口。

　　老人并没有在意池裴的沉默。
　　面对着对完全控制起来的池裴，他的态度有些过于熟稔与放松。
　　“池裴，你醒了。”
　　他自然而然的任池裴打量，自然而然开口叫池裴的名字。
　　似乎满意池裴对这场莫名其妙的挟持并不慌张的态度，老人看池裴的目光甚至可以说是欣慰的。
　　“乔笙或许和你提到过我，我是你们的父亲。”

　　……

　　池裴的思维停摆了一刻。

　　“父亲？”

　　“是的，我的孩子。”听到池裴的问话，老人笑得更慈祥了一些，“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你这么叫我了，感觉真是怀念。”

　　“我并没有在叫你，”池裴解释着，“而且你看起来真是显老。”

　　老人笑了笑，叹了口气，再开口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很有些复杂，“我知道你的意思，因为小笙的原因，你坚持你不是池裴，但事实上你的确是我的孩子。”

　　他环视着四周，“只是我大概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你是在这里出生的。”

　　这里？

　　池裴再一次打量自己身处的这个实验室，她注意到这间实验室里面摆着许多空着的营养舱，上面还写着连续的编号。

　　cpa001，cpa002……

　　cpb001，cpb002……

　　cpc001，cpc002……

　　cp……池裴的缩写？

　　池裴的从对面的最边上的营养舱一个个看过去，一直看到自己的右手。她的右手也有一个空的营养舱，视角的原因，池裴看不清楚那个营养舱是不是有编号。但池裴大胆的猜测大概那个空的营养舱和自己身处的这个也是有那么一个以cp开头的编号的。

　　池裴一直以为自己身处的是情感频道，但现在她却感觉自己大概应该是科幻伦理的标签。

　　她倒吸一口气，“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的意思是我是一个在培养舱里面造出来的生化人？”

　　老先生仍然微笑着，看着池裴的眼神却专注到不容闪躲，“我原来也是那么觉得的。觉得你是我用池裴的基因造出来许多生化人中的一个。但是你似乎与她们完全不同，不是吗？”

　　“你这么说，是指我想离开乔笙还是指我的精神力？”

　　池裴并没有正面回答。

　　“两者都是，”老人的眼神飘远了，他忽然叹了口气，随着这口气的吐出，老人身体里的精神气仿佛也被吐了出去，刚才还锐利试探的他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你不必对我戒备。我知道你是有秘密，我无意于探寻它。我只是想说一个故事，一个悲哀的故事。因为过于偏执的爱引发的悲哀。”

　　“和我有关吗？”

　　“和所有人有关。”

　　池裴于是作出倾听的姿态。

　　老人的故事开始了。

　　“八十二年前，这座星球上有一家很有名的生化公司，它是属于我的。而我有一个儿子，乔笙，他是属于池裴的。或者说，他们彼此属于对方。不知道是因为我因为工作对乔笙太过忽略，以至于他太过孤单，还是两人之间真的存在常人所没有的缘分与默契。两个人真的好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

　　“八十二年前？”

　　池裴算了一下，老人的年纪最少也是九十多岁了，据池裴所知，这个世界虽然科技发达，人的寿命也有所延长，但这种延长并没有发展到突破寿命上限的地步。

　　“可你看起来实在不像九十多岁的人。”

　　“是的，因为我不敢老去。”

　　老人继续叙说，眼睛因为往事而迷离，大约是因为累，他靠在了椅背上，这姿势的改变削弱了他的气势，使人终于注意到，这个强势的老人到底是因为岁月只剩下一层嶙峋的骨架。

　　“他们好得让所有人嫉妒，只要他们在一起，身边就漂浮着甜蜜的气息。而即便是暂时离开，他们的眼神，动作，每一句话也都毫无疑问的有着对方的影子。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能简单用爱情来定义，他们是彼此的支撑。他们互相因为对方而爱着这世界的一切，因为对方而每一天都比之前变得更好。”

　　“但是这个世界不存在永远在一起的人。”老人松弛的眼皮承受到什么压力一般的垂下来，因为这种压力，他声音似乎都和之前不同，“有一天，池裴生病了。没有办法治愈的疾病。然后，一切都完了。”

　　“我和乔笙想尽了办法挽救池裴的生命。可是没有用，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实验了所有的狂想都没有用，池裴还是一天天的衰弱下去。哪怕有短暂的好转，也不过是上帝给我们开的玩笑。她最终还是离开了人间。”

　　“我的女儿没有了，乔笙的支撑没有了，而他也完了。他开始封闭起自己，对世界上任何事情失去兴趣，不再关注任何事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几乎切断了和外界的所有联系，不再需要光，食物，水，他整个人垮掉了。这种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真切的感觉到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而正在失去了一个儿子。这种认知让我陷入绝望。”

　　“怎样拯救一个不想活的人？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只要让池裴活过来就可以了。只要她复活，乔笙和我都会被从这种折磨人的绝望当中被拯救出来。我们就还可以和从前一样，没经历过所有令人恐惧的可怕事情一样的继续一起这样生活下去。”

　　“抱着这样天真想法的我违反了法律，偷偷又克隆出了一个池裴。”

　　老人大喘了一口气，冷笑起来。

　　“多么天真，多么愚蠢，多么可怕。我居然以为自己可以创造生命，我居然又复制出了一个池裴，以为这个新的池裴可以代替原来的池裴让我们所有人过上幸福的生活。”

　　“大约是上天也在嘲笑我的这种愚蠢。新的池裴和我们在一起生活一个月后，生了和原来的池裴一样的病，刻在基因里面的病。多可笑，那时，我们已经仿佛和从前一般幸福，然后就得知了这个消息。明明即便没有记忆，彼此都存在着陌生的隔阂，乔笙和池裴也还是和从前一样默契甜蜜的相处起来。明明已经似乎完全摆脱曾经的阴影了，却忽然发现，那种没有办法治愈的疾病是刻在基因里的。”

　　“我们重复了之前的绝望。再一次徒劳的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望，再一次的迎来死亡。再一次的！被这种荒谬的结局戏弄的，我的乔笙，没有办法接受这种结果。终于自杀了。原本明明对生活已经失去所有期待，只因为我的请求而勉强活下来的乔笙在最后可怕的不甘与双重的绝望当中完全崩溃而死去了。”

　　老人皮包骨的手指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轮椅，青筋狰狞。

　　一字一字的，他仿佛咬着灼人的火焰一般说道。

　　“是我杀死了自己的儿女。”

　　“是我让他们再一次的死去。”

　　“在如此的绝望当中死去。”

　　实验室一时再没有其他声音，只留下老人粗重的喘息，仿佛是地底传来的地狱火焰燃烧的余响。

　　池裴看着老人，隐隐明白了什么，她觉得可怕，但看着面前恶鬼一般狰狞的老人，她又觉得他可怜。

　　他创造荒谬悲剧的时候是怀抱着希望的，而因为这无尽的，执拗的希望，他最终活在了无尽的绝望中。

　　过了良久。

　　老人终于平复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声音平静到死寂。

　　“于是，无法接受这种现实的我又一次克隆了乔笙。看着他重新掌握所有知识技能，看着他重新爱上池裴，仅仅的通过照片就无可自拔的爱上池裴。”

　　咔哒。

　　池裴的束缚带被老人解开了。她转过身去，看到的是另一边几乎无法数尽的营养舱。

　　qsa001,qsa002……

　　qsb001,qsb0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