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ite》黑作者

18、Part.18

　　三百年前，VolRock的山依然叫羊郡，那个名字是人类为他取的，因为VolRock时常用本体翻山越岭、为迁徙途经的羊群带路。
　　他有一对盘绕成一圈的粗壮的角。他每天花很长的时间将那对引以为傲的大角打磨得光亮。但他早就知道变成人形时，要刻意藏起双角。
　　他好奇邻座的山上是什么样的山神，但有一次领队迁徙时听到上面传来洪亮无比的龙啸声而被惊吓后，就总是绕路走了。
　　镇上的人修建过名为“大角羊神”的神庙，也修建过水龙盘踞的祠堂，但不知为什么，只有羊神庙的门口几乎香火不断。
　　“也许是因为他们也养羊？”年轻又不懂人心的VolRock自言自语地瞎猜着，看着望川神庙里面巨大的大角羊石像。不得不赞叹镇上的工匠手艺何等的巧妙，他就像在照镜子一样对着石像搔首弄姿，然后才恍悟自己现在虽然戴着面具，但却是人身。
　　然后他感觉到身后有不同的人的气息。但照理说现在已经是傍晚，没有人会来这里祈福了——多年和人类接触，VolRock已经熟知了人类的生活习惯和生活需求。
　　VolRock转过头看着来人。
　　那双水蓝色的眼睛茫然地看向他。
　　“你是人类？这里是干什么用的？”
　　VolRock听见那个看起来比他小得多的孩子问话，于是连忙回答：“应该是……想得到帮助的人会来这里留下食物。”
　　那个孩子听到后拿起香台上的食物看看：“帮助了他们，就可以吃这些了吗？”
　　VolRock不太确定地点点头。他从没有吃过香台上的任何东西，也没看过互相帮助的人类拿香台上的东西吃，而他一直帮助的只有其他羊群。他不理解为什么人类要给石像吃东西。
　　“这里真好，都是些瓜果蔬菜，没有肉。”那人低下头去，VolRock才看到他头顶上有短短的尖角，顿时来了兴趣。
　　是鹿角吗？或者是和我一样的羊角？这就是邻座的山神吗？
　　“——我帮了他们，却不吃他们的东西的话，是不是不好？我不吃他们东西的话，不去帮助他们比较好吗？”
　　VolRock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第二天VolRock打算去隔壁小镇的祠堂看看。他完全化作人形，没有面具，没有漂亮的大角，混在人群中，隐匿了自己的气息。在与人潮相反的方向，他顺利地到达了邻水的祠堂。从很远的地方开始就鲜有人烟了，更不用说是祠堂内部了。VolRock闻到了食物腐败的味道，他看见祭台上馊掉发臭的各种兽首，却没有看见传言中盘踞在祭台柱子上的水龙。
　　他失望地原路返回，顺着人潮走动，却意外地看到了那个头发全白异常显眼的男孩。VolRock当机立断地拉住他的手，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迷路了，你是否愿意帮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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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olRock背对着夕阳握着那个白发少年的双手，真挚地注视着他蔚蓝的双眼：“我想和你成为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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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olRock，我今天……帮助了一个老婆婆，因为她没有钱再供孩子上学了，甚至连自己都饿得瘦成了那样……”Kevin支支吾吾地说着，手上拿着一个又硬又脏的馒头递给VolRock，“可她说一定要给我这个，她趁我不注意时留下的。”
　　“Kevin是讨厌这个馒头吗？”
　　Kevin立刻摇了摇头：“不，不是。只是觉得并不开心。帮了人并不像你说的那样会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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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一块的话不要紧吧。”
　　“是啊是啊，神龙都愿意帮助那样的人了，肯定也愿意帮助我们的。”
　　“我们可总是干些苦力活，却没钱讨老婆呢。”
　　Kevin盘绕在柱头上睡着之后，忽然听闻身边人声鼎沸。他睁开眼，看见许多精壮的猛男围在柱子下面，甚至有些叠着罗汉往柱子上爬了起来。Kevin不明白人类想干什么，他静静地看着他们费力地上窜下跳，却突然感觉尾巴一疼。
　　他的尾鳞被拔掉了一块。
　　“成功了！大伙快看！”他听到那个男人拿着滴血的鳞片向下面围观的群众炫耀。
　　Kevin甩着尾巴拍走还抱在柱子上的人们，飞腾上了祠堂上空。天气骤然变化，乌云在眨眼间就包围了祠堂。
　　“天啊！神龙显灵了！”
　　“都怪你拔了龙鳞！这下我们全完了！”
　　伴随着电闪雷鸣，Kevin注视着骚动不安、混乱四散的人群说话了：“人类啊，今天你们在这里许的愿望每人都可以实现一个。而想要实现更多愿望，就在三天后的正午到龙吟山上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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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olRock知道Kevin想做什么，他戴着面具跟在人群中上山。Kevin应该不知道自己戴这个面具时的身份……然而VolRock却不知何因、手心不断地出汗。

　　果然每个人都来了。
　　Kevin听着这浩荡的脚步声，不用数也知道了结果。
　　每一个人类，都是如此贪婪无耻。
　　Kevin拔出了佩刀，迎向人群而去。
　　——

　　VolRock去外面逛了一圈才发现这里不是Whilo的主餐馆，而且看起来并不像是餐馆的样子。VolRock兜兜转转了很多圈，才在锈迹斑斑的大门上找到一块小小的写着“Whilo”的铭牌。
　　Whilo在窗口看着VolRock绕着自己的屋子转了一圈又一圈。——但确切地来说，这并不是自己的房子，是那位餐馆的正统老板在当年一并赠送的。
　　这里是邻水最靠近龙吟山的民宅，而本来这一片有很多这样类似的房屋比邻，但雪崩之后留下的，只剩下了这一栋，由于紧挨着倾镜的房屋大多被一并爆发的洪水冲垮了，所以这栋房子显得离邻水特别的远，看起来孤零零的。
　　VolRock向远处眺望，然而看得最清晰的是两座雪山，河川和其他民居由于相距甚远，只能模糊地看出形状而已。
　　VolRock挠了挠头走回屋内。尽管自己依然每天都为两座山施好结界，Kevin为隔绝外来人员而在小镇尽头布下的竹林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但还是让其他文明闯入了。
　　那些会高速飞行的金属颗粒是什么？力量竟大到能让Kevin的龙鳞变形。
　　VolRock一抬头，发现Kevin脸色惨白地站在楼梯口，Whilo在他身后拉住他右手的袖子：“Kevin。你就不能放下你的私人感情，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还有二十七个。这不是私人感情，是亡羊补牢。而我无法再和你在一起了。”Kevin的头发看起来像是一夜之间变短了，只到齐耳的长度，发饰末端的红色点缀变得更加鲜艳。
　　VolRock想起了Kevin是把头发幻化成了竹林，难怪能对那些人的行动如此敏锐。
　　“你这么做只是屠杀。”VolRock注视着Kevin的眼睛这么说着。
　　Kevin愣了一下，然后露出VolRock非常熟悉的嘲讽般的冷笑：“你还是在袒护着人类，VolRock，你只会躲在面具后面假慈悲。”
　　容不得VolRock细想，Kevin就身手敏捷地绕过了VolRock，纵身跃出了客厅。
　　VolRock反应过来冲出大宅，只能看见一道白影快速地穿过原野、渐渐消失不见。VolRock只得在心里自责自己反应太慢。
　　他迁怒于慢慢走出来的Whilo：“你为什么不拦住他？刚才你根本没有用力。”
　　“这是他行使自己权力的正当时刻。”Whilo严肃地说，“他是山神，他在保护他管辖范围内的人民、排除异己。”Whilo说着，直视着VolRock并握住他的手腕，“走，去保护他。不要再只是在一边看着、事后后悔。”

　　VolRock并没有发觉自己遗漏的一点。
　　——和失忆的Kevin相遇后，VolRock没有戴过一次面具。
　　早在22年前，他的面具就碎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