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攻补过》一颗杭白菜

22、第二十二章 走与走

　　最后一次四校联考，贺程考了全年级第二百七十五名，整个年级组都被惊动了，各科老师们拿着他的试卷和答题卡来回对了好几遍，确实名字和学号都是他的。
　　贺程，一字不差。
　　怀疑是不是读卡机坏了，或者他自己没涂好导致机器没扫出来，有几门课的老师甚至把他拉去办公室，让他把选择题答案写在试卷上，当着他们的面对。
　　贺程不记得自己选了什么，他只是把正确答案排除，在另外几个里面随便挑了个。
　　看着他胡乱勾选的结果，一众老师们痛心疾首，问他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才会这样，贺程说大概吧，可能是学倦了，言语里没有任何反省的意思。
　　黄明不止一次找他谈心，旁敲侧击地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还是有别的难处，贺程都说没有，最后没办法，黄明只能叮嘱他好好休息，尽快调整好状态，再怎么样也不能拿前途开玩笑。
　　黄明从毕业后就在一中任教，见过的好学生不少，其中不乏最后一段时间因为压力过大而影响发挥的，但说实话，像贺程这种，基本功极度扎实又头脑聪明的，会一下子考砸成这样，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

　　从办公室出来，成映川等在门口，问他怎么样了。
　　最近时不时都会被约谈，贺程对此几乎已经有点麻木。
　　“你跟我说吧，你考砸是因为那件事吗？”成映川再一次问道。
　　“真不是。”贺程揉了揉眼睛，“我就是最近太累了，感觉做什么都提不起劲，休息一段时间就好。”
　　“你别又骗我，是不是他跟你说了什么？”贺程现在的状态才是成映川最担心的，当初不让他和沈迪有太多牵扯也是怕他哪天把自己搭进去了。
　　贺程不说话，脸色看着确实不怎么好，成映川没再追问，“累了就回去吧，不行请两天假。”
　　“没事，别担心。”贺程在他肩膀上捏了捏。
　　同样的话，他在心里对自己重复了无数遍。
　　他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是沈迪连高考都不放过他，到时候应该怎么选，这两天贺程一直在想，权衡利弊，还是没有答案。
　　他可以不考虑自己，但他必须为小川打算，说到底责任全在他，无论是当时有意无意地把小川往这条路上领，还是眼下因为他的莽撞与冲动把他推至这样的境地，任何一样贺程都脱不了干系。
　　他总说能熬过去，但这熬的过程有多艰难，恐怕没人比贺程体会得更深刻。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他没考好只是一次意外，然而从那之后，他连小测验都开始不行，上课回答问题更是答非所问，好几次被老师点名批评。
　　痛心疾首之后便是失望，最近他们连找他谈话的想法都没有了，只有黄明还在坚持，本人不行，他要求面见家长，这让贺程处境更艰难了。
　　上课铃响，两人一起进教室，走的前门，成映川突然站住，身体下意识绷紧，沈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后门边上，看到他们，下巴抬了抬，不怀好意地吹了声口哨。
　　贺程侧身挡在成映川面前，没拿正眼看他，只余光瞟过，“进去吧。”

　　成映川最近感冒了，周五下午被他家里人提前接走了，贺程一个人坐公交回去。
　　想到到家之后免不了又是一场争吵，贺程有些头疼，这种状态下，他实在没精力再应付他爸。
　　车门关上前，一道人影冲上来，倚着扶手掏了半天钱包，最后掏出一张一百的，司机说不给找，他手一扬，直接扔进了投币箱，惹得车里为数不多的人一阵唏嘘。
　　贺程看着他朝自己走来，最后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
　　他不禁皱眉，“你来干什么？”
　　“送你回去啊。”沈迪说。
　　“……”贺程转头看向窗外。
　　“你们家那谁呢，不是每个礼拜都像跟屁虫一样跟着你吗。”沈迪今天心情似乎不错，脸上始终挂着笑，突然朝贺程凑近道：“分手了啊？”
　　以他极端厌恶他人肢体接触的性格，突然这样，贺程有些意外，他下意识收起手臂，朝后退了退。
　　没想到因为他这个动作，沈迪一下沉了脸，冷笑道：“你还挺听话的吗，让你考砸你真舍得，不过说了三百，你考两百七十五什么意思，不服气？”
　　“没把握好，下次争取。”贺程说。
　　沈迪看了他一眼，见他始终是这副波澜不惊任人宰割的模样，啧了声，“没意思，就不爱跟你这种人说话。”
　　“那你就别废话了。”

　　三站过后，沈迪再次开口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挺不人道的，你成绩这么好，故意考成这样，挺憋屈的吧。”
　　贺程无意跟他剖析自我，更不指望他良心发现，没有说话。
　　“可我就是觉得，这些都不该是你的，你要这么好的成绩干吗呢，让别人羡慕你？尊重你？你有让人羡慕尊重的资本吗？既然是骨子里改不了的东西，就不要靠后天包装了，承认自己活得烂见不得光很难吗。”
　　贺程看着窗玻璃上映出来的充满不甘的脸，克制着回头一拳砸向他的冲动，“我再烂也不会比你烂。”
　　“我是烂啊，我可早就承认过了，但我觉得我跟你之间的距离，好像也没从天上到地下，顶多，”沈迪伸出手来比画了两道，“从一条臭水沟，到另一条臭水沟。”
　　“以己度人，我跟谁在一起是我的事，我骨子里是改不了，可我伤害过你吗？你呢，凭你现在做的这些，有什么资格说我跟你一样，威胁我教育我就算你的本事了。”
　　贺程朝他投去轻蔑的一瞥，“沈迪，别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在我眼里你什么都不是。”
　　“是吗。”沈迪不痛不痒，笑了声，“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可你还得听我这种人的话，难受坏了吧。”
　　“你又想做什么？”
　　沈迪认真思考了一番，“要不这样，你跟成映川分了吧，我看你俩就挺不合适的，这么辛苦在一起何必呢。”
　　“如果我不呢？”
　　“分手的方式有很多种，看你怎么选了。”
　　贺程再次看向窗外，倒退的街景与行人投射在玻璃上，被延时虚化成一簇簇的线条，这一刻，他反而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我答应你，还有什么要求，一次性都说了吧。”
　　沈迪没想到他能这么爽快，“也不怎么样嘛。”他轻哼了声。
　　贺程知道他是在评价他和小川之间的感情，事情到了这一步，分开对他们来说反而是最好的选择，如果小川能顺利离开这里，他的顾忌与愧疚都会小很多。
　　“那就干脆点，别再让我看到你俩腻腻歪歪的样子，真他妈硌膈应人。”沈迪撂下这句话，拉上帽子往头上一扣，下车后随着人流，很快消失在贺程视线里。

　　回去后不出所料地，贺建新黑着脸等在门口，东西还没放下就开始骂，什么难听骂什么，贺程一句话没回，就这样还被拎到门口狠敲了几棍子。
　　敲完他就回房间了，剩贺建新一个人在客厅里跳脚。
　　他被勒令在家反思，哪也不许去，小川打了好几个电话都被挂掉了，贺程那两天连问他一句身体怎么样感冒好了没的机会都没找到。
　　周一开学，贺程被黄明罚做卷子，整整十五张，限他两天内做完，晚自习结束，所有人都回去了，他还留在教室里。
　　成映川执意留下来陪他，“我脑子没你快，就帮你做一张吧，做完我就回去。”
　　两人并排，成映川几次转头看他，“怎么了？”贺程问。
　　“我爸在教育局那边有点关系，已经托人问过了，可以帮我俩转学，我就想问问你怎么想。”
　　“挺好的。”贺程慢慢停下笔，虽然这个时候转对谁而言都是一场冒险，但他还是希望小川能尽早远离这些是非，“你走吧。”
　　“那你呢？”
　　“我留在这里。”
　　成映川因为他的固执有些不高兴，“我说了，要走一起走，我不可能把你一个人丢这里。”
　　贺程很久没有回答他，成映川以为他是在想，便一直等着，贺程却突然说：“我们分手吧。”
　　“……”
　　“也不能叫分手，我们没正式在一起过，顶多算是分开，我们分开吧，你走你的，我留在这里。”
　　“为什么？”成映川有些不敢相信，“因为那个人吗？”
　　“没为什么。”
　　“你说这种话，至少给我个理由！”
　　“因为我累了，烦了，不想每天再提心吊胆，更不想因为这种事前途尽毁，你也看到了，我以前是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
　　贺程手摁在试卷上，抓起揉碎，狠狠扔了出去，“我他妈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行吗！”
　　“我不相信。”成映川摇头，“你是为了照顾我才想让我走对吗？”
　　“随你怎么想，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成映川看了他很久，默不作声地把揉坏的卷子捡起整理好，放在贺程手边，他写了张纸条，压贺程课本下面，离开了教室。
　　贺程坐下来，笔尖在桌上用力戳了两下，试卷翻了个面继续做。
　　【下来说。】纸条在他手里紧紧捏着，他想追出去，硬生生忍住了，又过了会，贺程开口，“满意了？”
　　“不满意，既然你都知道我在，我怎么保证你们两个不是在演戏给我看呢。”
　　后门外，沈迪从黑暗里走出来，几步跃上贺程旁边的位子，半蹲着看他，“不过那小子看着真挺伤心的，我相信他是被你掰弯的了。”
　　小川后来应该是察觉到了，刚开始贺程态度放冷的时候，他那副不敢相信又强忍难过的样子，贺程连看一眼都不忍，尤其他还生着病，越是这样想，他就越觉得眼前的沈迪面目可憎。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罢休？”
　　“当然是……”沈迪随手翻着一本书，“到那张照片的内容被人发现为止啊。”
　　贺程猛地一推桌子站了起来，沈迪正蹲在凳子上，脚边摞起的书足有半人高，他无处下脚，闪避不及，随着身后书堆轰然倒下，他被贺程摁在了地上。
　　贺程揪着他的衣领，双眼赤红，“你他妈还是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