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落子成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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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抵达桑海不过两日，原想将上呈的奏报整理一番再有所行动，却闻小圣贤庄骤起大火一日不熄，当下责令启程前去探看。
彼时，颜路正着手整理废墟。平素白净的儒服被弄得乱糟糟的，还沾了不少黑灰，脸上也是。
张良抄手躲着看了半晌，有些想笑却又忍住了。末了施施然走出来，给颜路倒了杯茶水，“先歇会儿，剩下的”张良顿了一顿，默默算着时间，信口胡诌，“就由得它自生自灭吧”。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好笑地瞥他一眼，颜路到底停了手上动作去接杯盏，胳膊伸到一半又顿住了。
好整以暇地将颜路望着，视线扫过他黑乎乎的手指，张良理所当然地把茶水凑到他嘴边喂过去。
象征性饮了一口，颜路汗颜。
好在所剩不多的看门弟子来得很是时候，颜路顺势转过身温言询问，“何事惊慌？”
“扶苏公子来访！”
“速去告知掌门”吩咐了一声，颜路急切回房换洗，边走边回过头对张良说，“劳烦子房携荀师叔先行迎接了”。
有点儿可惜地看了看手里的杯盏，反身搁在石桌上。整整衣袖，张良弯唇带笑负手迈步。
灰烟未尽，满目苍夷
看着眼前零星站着的儒家弟子，扶苏不可置信地踉跄了一下，“儒家，竟损伤至此吗？”
伏念偏头把脸扭向一侧，羞愧万般，“是伏念管理不善，以至儒家零落于斯”。
“据我所知，此次大火中并无人员伤亡吧”赵高微微颔首，目光轻柔地落在自己鲜红如血的指甲上，语调漫不经心。
伏念侧身半步走在前头引路，顺手指着连绵废墟给扶苏看，“除了藏书楼外，小圣贤庄几无完整屋瓦，无奈之下只好遣散弟子”。
“这样的大火，竟无伤亡，倒是件奇事”李斯随在扶苏身后，四下打量一番，故作感慨。
“听你这话的意思，没有伤亡你很失望？”走在前头的荀子蓦地回头，苍老却清矍的双目犹似凌厉地掠过李斯，口吻甚是嘲弄。
李斯蹙眉，但有扶苏在侧他毕竟不敢放肆，面色恭谨地垂了垂眸，“学生并无此意，只是疑惑……”。
“无有伤亡便是最大的幸事。由此可见，伏念掌门平日教导有方”笑赞一句，扶苏拂衣跪坐在碧草青青的露天席位上。
天清气朗，阳光普照，在清理过的草地上设宴，倒也适宜。
然而，偏偏有人要搅局。
巨阙掷地顿生裂缝，胜七煞气腾腾地看向颜路，“之前未分胜负，今日再来比过！”
可惜他遇上了一个能面不改色地歪曲事实的人。
从这一行人到来的那一刻起，张良便知他在墨家的动作势必要被翻到台面上。但他既然敢做就会有准备！
笑盈盈地迎上胜七视线，未语先叹，颇多无奈，“二师兄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而已。倘若胜七先生一定要与儒家为难，且不避讳恃强凌弱的话，在下愿与先生过招”。
胜七登时发怒，毫无保留地将他二人救援墨家经过和盘托出。
张良果然变了变脸色，一脸的痛心疾首，“在下当真想不到，先生竟是有备而来！为了构陷儒家，不惜拜师天桥底下说书人”。
眼看胜七说不过就要动手，扶苏摇头示意他冷静，“胜七先生所言，可有人证？”
人证？当然有，当日在场所有墨家人都是人证，但谁会为他作证？！
挥手令胜七退下，李斯上前一拜，假意请罪道，“为迎接公子到来，我等特备下火灵芝。然，子房携老师之邀来请，以至海月小筑空防火灵芝被盗。向公子请罪之余，也想问一问老师”。
“老师请我，所为何事？”李斯转目将一旁老神在在的荀子看着，几近逼视。
双目不睁，悠悠然地捋着胡子。荀子冷哼一声，出言极尽嘲讽，“相国大人不必含血喷人。做学问的比不得官场人心复杂，我请相国大人只为一件事——我唯一的弟子韩非，究竟是怎么死的？可时至今日也未能得到相国大人回音，反引质疑。”
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赵高善解人意地岔开话题，另说一事，“之前围剿墨家时，查得墨家的藏身地之一潜龙苑竟是子房的产业，我实在不愿相信儒家与墨家相勾结，却又百思不得其解呀”。
说着怕他抵赖一般，掏出地契示众。
敛了唇畔惯常笑意，眸子的光有些冷。张良漠然直视赵高，启唇又是笑着，“公子认为，在下是一个愚蠢的人吗？”
“贼藏家中的愚蠢举动竟也做的出来？”含笑转身，张良□□的目光落在扶苏身上，纯善而无辜。
“这就是你的解释？”李斯委实想不到，证据确凿这人犹能抵赖，而扶苏居然会迟疑！
“我的解释只有一句”见扶苏没发话，张良笑了笑，和和气气道，“但在解释之前，还是先喝杯茶消消火吧”。
天明捧着茶盏出现的时候，颜路心下一惊。旁人或许还好说，自幼相伴长大的扶苏必然会认出他！
“大哥哥，请喝茶”天明歪头看了看扶苏，模模糊糊的影像隐约在脑海沉浮，却终究交织成一片混沌。
“你……”瞳孔倏而收缩，扶苏不自觉握紧递过来的热茶，直至掌心烫的生疼才反应过来撒手将茶盏搁在案上。
“我的解释只有一句——张良已自逐师门，所作所为与儒家全无干系，公子要杀要罚，张良一人承担”叠手郑重一拜，张良神色决绝，不似作伪。
扶苏恍然回神，语气轻飘飘的，“凡事要讲证据，不可冤枉无辜。更何况，今日前来并非兴师问罪，诸位以为呢？”
有些浑噩地退出来，天明满目茫然地望向急切赶来的少羽。唇齿交错，咬的咯咯作响。后颈皮肤滚烫痛不可言，眼底渐渐漫上血色。
枝叶吐出新芽，条条缕缕地生长着。繁花开败，若一夕落幕。
巨树下的少年若有所思地逗弄流连于指尖的蝴蝶，任它飞来飞去、靠近又离开，全然无害的模样。
然而，当这只蝴蝶安心信任地停落在少年指尖小憩时，少年突然发难，将蝴蝶攥进掌心，捏得粉碎。
前事虽安然度过，可至今想来犹觉后怕。胡亥有些记不清怎么就被盖聂说动，按他说的去做。
大概，真的是那句信我一次，换得一世皇权的机会，太吸引人了。
一世，皇权呐
可就像星魂说的，你凭什么帮我呢——盖聂？
不知不觉已走到人房门前，索性推门而入。
一进房门便看见了搁在案角毫不遮掩的单锋剑，胡亥心头一跳，却满面带笑地朝盖聂偎过去，“我正想着帮先生拿回来，不料先生自己取了。当真，好身手”。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不可否认，胡亥对他确实不错。锦衣玉食，不曾怠慢，除了医药，一切无差。
“哎呀，先生此言何意呀？”佯作不懂地虚心请教，胡亥点指摸上剑背，百无聊赖般地轻轻剐蹭。
“人贵自知。你有多少能力，可调动多少战力，能做多少事情，是你首要清楚的。尤其是在不了解对方底细的情况下，自知自衡是一切行动的基础。若否，便是莽”。
“先生认为，我现在应该韬光养晦？”
“不做多余的事情，并非不作为。尤其是在陛下认为无人可用的档口”这大约是天明之外，盖聂最为耐心教导的人了，“只要你的判断无错，目的无错，战略无错，行动无错，由不可控因素而导致结果出错，陛下便不会苛责你”。
“所以，我现在需要有所作为？”
“从前陛下对扶苏过于倚重，皇位继承除他之外不做第二人选。但现在，陛下没有时间再慢慢培养他了”即便是这样的话，盖聂也能说的云淡风轻，“这，便是你的机会”。
“大哥此行桑海，一定会犯错？”此念一出，胡亥不可抑制地兴奋起来。李斯的态度始终暧昧不明，若父皇对扶苏失望，李斯即可拉拢。而章邯、蒙恬，徐徐可图。
“他不会犯错，但一定有人会让他犯错。而且”盖聂冷眼看向胡亥，已是警告，“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李斯蛇鼠两端只可利用，章邯、蒙恬之所以对扶苏另眼相看，是因为陛下属意他。你想的到他们的支持，唯有夺得圣心这一条路可走。动作越多，破绽越大，一旦被陛下察觉你有异心，下场不言而喻。”
“我信先生讲的都是忠言”默了一瞬，胡亥抬头目视盖聂，“如果先生愿意说出你的目的，我将会更加信任先生”。
“当你开始怀疑，答案便不再重要”话已太多，盖聂已不想再说。
沉下目光，胡亥低低轻笑，“的确，我既然怀疑先生的动机，就不会轻易相信先生的答案。那么，不妨让我猜一猜吧”。
“家先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先自伐，而后人伐之。先生与墨家相交甚笃，想必同样秉承反秦意志。不惜孤身犯险，指点我与大哥争位，意在引动秦国内乱。先生，我说的对吗？”
“你也可以选择放弃”盖聂甚至没有着眼看他，波澜不兴地说着奉劝的话，“放弃你的野心，全力辅佐扶苏，一世为臣”。
“这也能称得上是选择吗？”胡亥摇头叹息。尽管盖聂目的如此，但已明确知晓，胡亥反而放了心。“你为我制造机会，我给你要的内讧，端看谁更高一筹！”
“天明自幼在秦宫长大，扶苏对他爱护有加。即便不是血亲，兄弟情分仍在。他活着，对扶苏永远是牵制”虽已料到胡亥必会这样选择，可听他亲口说出，仍是觉得悲哀。而自己说出的话，更是不近人情。
“哦？先生这样诚心提点，我便再卖一个人情好了”笑眯眯地凑近盖聂，眼睛里闪动着晶亮的光，胡亥轻轻地对他说道，“你带着天明走后，星魂挖了荆轲的坟——父皇下令，将丽姬与之合葬的坟”。
没有预想中的愤怒，胡亥不免失望，撇撇嘴走了。
自内室漫步走出，手里还拈了块儿咬了一半的甜糕，很是嫌弃地塞进盖聂嘴里，卫庄捞过帕子擦手，“这小子，倒真有些天分”。
甜腻腻的饮食也非盖聂偏好，默了默婉转提议他不要再碰这类东西，但有人仿佛没听懂。
自顾自地拿出药膏给他上药。过程中，卫庄有一下下的踌躇，那一下过后，直言不讳地告知他，“天明的封眠咒印发作了”。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落子成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