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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但求一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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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家统领高渐离,代表墨家,向秦、俯首称臣”面对星魂,高渐离面不改色,俯身折腰,掷地有声。
不见盖聂,星魂是有些失望的。但,有高渐离、雪女在手,盖聂绝对会、自投罗网!有此自信,星魂不免得意,故作姿态地为难他,“桀骜如高渐离竟也会向仇敌投降?若不彰显诚意,我可是不敢相信呐”。
解开包裹亮出水寒碎片,高渐离泠泠而立,声色无波,“剑客折剑,可够诚意?”
转过长长的走廊,迈出屋檐,再往前就是大门。
伏念执册漫步中庭,见盖聂经过开口把人叫住,“黎明即起就在庭院里巧遇高渐离,无端说了些道谢的话便走了,走之前让我转交你一封信”。
不必看,也猜得到信中内容!盖聂伸手接过。转身之际,又复掀唇,“扶苏公子已至桑海,不久必来登门,届时看到偌大的小圣贤庄,子弟不过百人,很难不会多想。除非,小圣贤庄发生什么意外,使得伏念掌门不得不遣散弟子”。
说完,拱手一拜。盖聂大踏步迈出门,展开信笺。
也许,我最应该对你讲一声抱歉,现在却只能说一句拜托。我立志守护的,已在我手上摧毁殆尽。我无能力挽狂澜,也不愿再相信。无路可走,只能一错再错。于公于私,天明都是我的责任,如今唯有托付给你。生无欢,死无惧,我意已决,你无需再为我费心。
此外,还有一事,卫庄与我交易,要我到咸阳后为他做一件事情。我不知卫庄意欲何为,但觉得有必要将此事告知。
盖聂,今生所欠恩义,来世——必当偿报!
“高渐离……!”
“高渐离已随星魂赶赴咸阳”白凤很有些没底气,略略踌躇又接着说道,“盖聂也去了,但未与之同行”。
“张良!”卫庄闻言乍然而怒,双目沉沉透着阴鸷。去咸阳并不是一件太过着急的事,我还有时间与你周旋!折转身形,回头再会张良。
石阶高耸,遥迢绵延。张良迎风负手昂然而立,衣袂猎猎、帛带飘飞。静静听着身后一声近似一声足音,适时转身,“卫庄兄,别来无恙”。
蓦地想起在桑海第一次见张良的境况,与此时是何等的相似,又是何等的、天差地别。卫庄哂然冷笑,“无论你有怎样的算计,我都不在乎。但你动到盖聂头上,却是做的过了!”
“我认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共同的利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张良目视远方,端的是磊落从容。
“呵”掀唇冷嘲,卫庄蔑然漠视,神情尽是讥诮,“第一次见面时你刻意提及韩非是想试探我对韩国还有几分在意、要我向李斯查问韩非死因是让我表明立场,你自己为是的聪明,不过是我不想与你计较!”
张良从善如流点头称是,“从一开始你就清楚我的意图,所以结盟时你坚持要我出面,将盖先生撇清;你明知我同意盗取火灵芝是故意给星魂机会,你为了让盖先生还清端木姑娘人情仍配合行动。”
“可即便如此,我仍相信”张良终于转目将卫庄望着,眼瞳沉黑如墨,“相信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共同的利益!而结果,也证实了这一点,不是吗?”
徐徐从怀中拿出一物递到卫庄面前,有意无意带了些微悲悯意味,“此物,盖先生已然弃如敝履,你、还要吗?”
卫庄转过头,正视那束结发,目光比饮血的鲨齿更加凛冽。扬手夺过,迈步转身,“张良,你当真以为人心可算,万事可谋?盖聂不曾察觉,只因与你相交赤诚,而今后,好自为之!”
巨大的枝干蔓延开来,亭亭如盖。枝叶纵横,嫩绿青青,绯红霜蕊宛若朝霞新雪,美不胜收。
树下的锦衣少年仰头玩赏许久,抬手,片片花瓣落入掌中,“听闻雪女姑娘舞姿倾城,不知胡亥是否有幸得见?”
“你果真不怕死?”武功被制,雪女冷然端坐凉亭,明眸似水难掩恨意。
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额角,胡亥悠悠轻笑,一如在嬴政面前时的天真乖觉,“我忘了,雪女姑娘的凌波飞燕可是会要人命的。为求自保,我只好废去姑娘的一双手了”。
扬袖一挥,袖底冷箭飞射而出,直冲雪女双腕。雪女毫无反抗之力,血流半晌,才低低痛叫出声。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为雪女姑娘包扎止血!”佯作气愤地训斥下属,胡亥一脸关心地走上前,“日前父皇见你时你还好好的,若在我这里有所损伤,可是没法交代呀”。
“公子,国师大人回来了”。
胡亥一听便笑了,命人看好雪女,亲自去宫门迎接。
“他就是高渐离?”目视星魂身后的白衣男子,胡亥抬眼打量片刻,啧啧称赞,“果然与雪女姑娘配的很”。
高渐离猝然一震,终是无言。
“陛下呢?”懒得听他胡说八道,星魂直接问道。
“听说国师大人回来,父皇已在偏殿备好茶点等候了”话虽如此,胡亥却倾身挡在门前,拦阻之意不言而喻。
“有荆轲这个前车之鉴,不得不妨”无视星魂眼中怒意,胡亥老神在在地抄着手,“何况,国师大人故意将雪女这份功劳相让,不就是想将我拖下水共担风险,我可不敢大意”。
“那,你想如何?”
“简单”胡亥偏头望向高渐离,“我要高先生一双眼睛,方可相信先生的诚意”。
“好”抬手接过胡亥抛来的短刀,高渐离无丝毫犹豫。手起刀落,双目见红。冷汗携鬓而下,身形摇摇不稳,“满意了吗?”
胡亥很是惊诧了一瞬,莞尔轻笑,“不愧是高渐离,请”。
“若是盖聂前来,直接放行”星魂低语嘱咐,折身去寻蒙恬。
被人领着蹒跚向前,高渐离极力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忽然听到一声熟悉无比的轻唤,“小高”。
“阿……雪”高渐离想笑,也的确笑出声来。当真是,天意从来高难问。他本不知如何面对,索性便不用面对。
“高渐离,墨家果真愿意向秦称臣?”
高渐离看不见,却也猜得到说话之人必是嬴政。撩袍屈膝下跪,言语坚决,“是!”
“小高!”雪女不能接受般地睁大了眼睛,不知发生了什么,不知该说什么。
端然静坐主案,凛凛然王者威仪尽显。嬴政单手执盏,一手按剑,旒冕明晃晃垂下轻遮眉眼,鹰眸深沉不显寒戾,“如此,请坐”。
雪女紧紧立在高渐离身侧,与他贴近,伸出手臂让他扶着,两人共用一案。
安排好宫内防务,星魂心中仍在盘算。临近拐角,余光乍见一人。
“意外吗?”徐徐转过身,皓皓白发纷扬。
“卫庄”话出口,犹带几分咬牙切齿。星魂抬眼看向他,目光阴测,“咸阳秦宫也敢明闯,是否我该赞扬你?”
“我该感谢你,若非你外松内紧的布防,或许我要多费些功夫”懒洋洋的口吻,轻嘲带讽,“可惜国师大人性命贵重,救命之恩你仍要额外偿还”。
“你!”提起那事,星魂不由恼羞成怒,“在你看来,我竟是知恩图报的人吗?”
卫庄倒也不怕他耍赖,慢悠悠道,“在你看来,我竟是肯吃亏的人吗?我可以保你活,同样可以要你死”。
话因甫落,一柄利刃悄无声息地抵在了星魂后背。
脖颈僵硬地往后看了一眼,星魂咬牙吐出四个字,“墨玉麒麟!”
“也许这对你而言,并不足以称为威胁”剑柄微抬,示意墨鸦退开,卫庄凉凉开口,“这些年,阴阳家一直在寻求克制术法反噬之法吧。若我所猜不差,此事关键必在天明”。
“谁告诉你的?!”震惊之余,杀心即起,星魂紧盯着已卫庄双眼,惊怒交加。
双手触及案面的刹那,高渐离并未顺势坐下。手上骤然施力,案面震裂。以木代剑,直击嬴政。
胡亥震恐,完全料不到高渐离竟会有此一招,大声疾呼,“你当真不在意雪女性命吗?”
“我的目的,本就不是救人,而是杀人!”水寒已断,目不可视,但高渐离心中早已无所畏惧。即便只是木条,剑势犹存,迅疾、华丽而冷峭,“阿雪,我不想活了,你愿意陪我吗?”
“我愿意”很久以前,我的愿望就是永远和你在一起。
虽然出乎意料,碍于高渐离行动受限,这一击并非避无可避。
嬴政旋身闪开,拔剑出鞘,实木被一剑斩断。暗卫出动,轻易将人制服。
接过胡亥递来的帕子擦净额脸血污,嬴政异乎平静,淡漠下令,“杀”。
“且慢”声未落,人已现,盖聂径直迈入偏殿。与此同时,蒙恬率重兵重重围困,插翅难逃。
“谁人告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受制于我”秦宫威严,高墙垒筑,幽深且静。卫庄底沉沉的语调,于此时此地更显诡谲。
星魂根本不服气,“现在想起拿天明来威胁,未免鞭长莫及”。
“我知道少司命一直在小圣贤庄外伺机而动。可流沙四天王之一的赤练始终不曾露面,你就没有怀疑过吗?”眼见星魂变了脸色,卫庄慢悠悠笑道,“不妨猜一猜,赤练在何处呢?”
“赤练!”星魂咬牙,硬梗着不服输,“未必是少司命的对手”。
“不错,赤练未必是少司命的对手”卫庄大方承认,“可你弄错了一件事,流沙从来只做杀人的买卖。我敢保证,如果你不照我的话去做,那小子必将尸骨不存!”
“你!”星魂只觉怒火攻心,却也于事无补。暗恨至极唯有服软,“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要他们活着”。
暗卫层层挡在嬴政身前。胡亥挟持雪女立在一侧,心中暗暗悔恨不该蹚这趟浑水。
“陛下清楚,我要杀人,无人可挡”视线越过层层人影,最终落在嬴政身上,盖聂抬剑直指,“所以,放他们离开”。
“多熟悉的一幕”挥袖扫开挡在身前的暗卫,嬴政阔步走到盖聂跟前,“三年前,你为了荆轲对朕说过同样的话、做过同样的事,可结果呢?”
嬴政抬手,落下。
盖聂也只能看着。剑握在手中,渐渐不稳,看向高渐离的目光惨淡,嗓音低哑,如鲠在喉,“你,明白了吗?”
高渐离从未如此庆幸,虽目不能视,耳犹能听。可是盖聂,到了这种地步你居然还记着我问的那个问题。盖聂,“你真笨”。可我,由衷感谢你,让我、死而无憾。
一次又一次亲眼看着朋友死在自己面前,一次,又一次!
满目鲜红映入脑海,剑、脱手坠落。极缓慢地抬起手,盖聂闭上眼,扶额竭力站稳,几近麻木。
穿胸透背的伤势,好一会才觉出疼。缓缓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依稀看见近在咫尺的嬴政,和他沾满鲜血的长剑,盖聂极缓慢地抬起头,望向嬴政的眸光浅淡若无,茫茫虚影万里冰封,了无生趣,“多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