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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生死相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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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同门情深,莫之如是”捂着伤口面上也不显狼狈,章邯反手收了兵刃,施施然站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哪怕反目成仇,也要出手相救”。
卫庄冷笑,手握鲨齿漫不经心地看向半天直不起腰来的星魂,“人之所以蠢,便是因为毫不自量。面对已然动了杀机的盖聂,你们三人谁能活着走出梅林?”
“今日救命之恩,纵然你们不记,他日我也定会来讨”说完,卫庄仗剑从星魂身旁走过,行之渐远。
风起花瓣飞扬,落地沾血。
一剑过后茅屋轰然倒塌,胜七杀气腾腾地注视着眼前三人,巨阙倒提于侧,开口说最后一次,“叫盖聂出来!”
不着痕迹地将端木蓉挡在身后,暗握瞬飞轮,盗跖冲着胜七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笑嘻嘻道,“你以为来这里见到的会是盖聂,事实上这里只有我们。可见放消息给你的人居心叵测,你不会这么容易就上当吧?”
不论此言有无道理胜七都不打算再听,巨阙瞬间掷出。
与此同时,瞬飞轮脱手。盗跖瞬移步伐扰乱胜七视线,余光看向端木蓉却是朝大铁锤喊道,“带蓉姑娘与班老头汇合,离开这里!”
“阿雪呢?”猝然惊觉少了一人,端木蓉一时慌乱,深恐雪女已遭不测。无暇顾忌其他,旋腕甩出五根银针直袭胜七,意图趁胜七分神之际冲出去寻雪女。
然而,区区几枚银针胜七又岂会看在眼里。反手一击,剑气横扫向端木蓉。
“蓉姑娘!”目睹的刹那,行动已然先于理智。电光神行步速度之快,今日为最!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盗跖早已将人护在怀里。
而预料中的疼痛,亦未身受。正值欢喜之际,忽闻头顶传来一声艰涩的低吼,“快走啊!”。
愕然回首,却见大铁锤高举锤头艰难抗下这一击。巨阙仍在下落,大铁锤渐渐支撑不住,口中鲜血不断溢出。
盗跖双目猩红地盯着胜七,抱住端木蓉的手臂越收越紧。
“不用管我”素日如冰如霜的面容不复冷静,端木蓉竭力推开盗跖,银针上手,直冲胜七双目疾射而出。
巨大的实力差距下,这样的攻击无异于以卵击石。徒手接住银针,胜七怒了。力道再催,巨阙的锋刃直落下来。
大铁锤已然支持不住,当锋一跪。
事至于此,由不得盗跖多想,将端木蓉拦腰抱起,再无往日顽色,“我会回来……我会回来!”。只此一句,不再回头,拔足狂奔。
“身在流沙本不该想这个问题,但……人与人之间果真只有利益可谈吗?”观战多时,衣发皆被山风吹的凌乱。白凤抬手拈一缕鬓发抚平,犹似心不在焉。
墨鸦沉吟片刻,淡淡开口,“你想帮他们,并非不可。只是你我最多能从胜七手里救出两人,你想好是哪两个了吗?”
“当下情形,还需要取舍吗?”白凤凝眸注视墨鸦,半缕笑意衔唇,眸子里的光温煦静默。
明显胜七不想给他们任何生机,抬手一挥巨阙,血溅三尺,大铁锤倒在地上双目犹睁。
重剑掷出直击盗跖。骤觉劲风袭来,胜七转身一避,剑气偏转击中周边树木、草木蹦催。反身一脚将垂死一击的大铁锤踢出数尺,神色冷冷。
健硕的身躯终于萎地,一动不动。鲜血迅速洇染开来,烈如残阳。
灼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面上血泪斑驳。电光神行步运至极致,气空力尽也是无可奈何。眼看树干当头砸下、避无可避,盗跖松开怀抱将端木蓉平摔出去,自己就地一滚错开寸尺。
“盗跖……”端木蓉狼狈跪坐起身,却见盗跖被树干砸中双腿。
剧烈的疼痛几乎让盗跖说不出话来,撕声抽气、断断续续朝端木蓉喊道,“走啊,快走啊!”
望向不远处的大铁锤,再看面前的盗跖,端木蓉唯觉心如死灰。凝视盗跖赤红的双眼,泪盈于睫,极轻缓地摇了摇头。
大地徒然震动,以奔雷之势急速而来。胜七提剑瞩目,只见机关白虎张牙舞爪地朝他冲过来。
胜七全然不惧,正欲挥剑,两个儒服青年乍然出现、一瞬咫尺。
“可惜……”收了指尖翎羽,墨鸦无声叹息。
白凤不解,“不必我们出手,有何可惜?”
“可惜张良来晚了”掩在斗篷里的面容神色莫名,语调竟有几分隔岸观火的施施然,“鲜血浇灌的隔阂最难消弭,倒要看卫庄如何收场了”。
说到这,白凤更是疑惑,“卫庄先前分明是要协助墨家的,怎会无端改了主意?”
“大约在他眼里,有比盖聂更看重的事物”张良已到,接下来便没他们什么事了。转身迈步。
白凤肯定墨鸦必是知道缘由,却又这般的讳莫如深!不大高兴地抿了抿嘴,直言不讳地将心里话讲出口,“在我看来,你最重要”。
步履微滞又复前行,墨鸦闭了闭眼,终究只是沉默。
颜路执剑立于胜七身前,一贯温文尔雅的人难得沾染些许怒意,不发一语径直与之缠斗起来。
班大师操纵机关白虎将砸在盗跖腿上的树干推开,忙不迭下来查看伤情,“机关兽机关失灵,害我修了好半天,蓉姑娘你还好吗?”
“我不要紧。大铁锤他……”语未成句,泪先落了下来。胡乱擦了擦脸,端木蓉赶忙去探昏迷不醒的盗跖的腕脉。
张良缓缓低下头,一句话说得干涩,“对不住,我来迟了”。
“你胜我不易,我伤你也难。既然讨不到便宜,何必再多纠缠”颜路缓收剑势,不想再与胜七做无谓争斗。
心知颜路说的是事实,况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盖聂都未出现,多半是当真不在这里。旋腕一提,将巨阙抗在肩上,胜七目视颜路,冷冷吐出两个字,“儒家”。
负剑转身,胜七坦荡荡大踏步离去。
不消片刻,高渐离背着徐夫子赶回。放眼望去满目断壁残垣,血似残阳。
“小高,阿雪……不见了”竭力忍住眼泪,嗓音里仍不可避免地带了哽咽。端木蓉担忧亦自责,心如火焚。
脑海骤然一片空白,高渐离以为过了很久、实则不过一瞬。恍然回神般疾步走到盗跖跟前,怔怔地问,“他……如何了?”
“无性命之虞,腿怕是保不住”先前痼疾未愈,今次新伤重重,端木蓉亦是无法。
脚下微一踉跄,扶额站稳。高渐离依旧面如冰霜,却是颓然灰白。许久才开口说,“我知道了”。
水寒出鞘,高渐离心无旁骛地掘着地上泥土,力道凶狠异常,不多时就掘出一个浅坑。
班老头看出他是想将逝者安葬,迈步上前想去帮忙,却被张良阻拦。
高渐离半跪在地上,眉眼低垂,只顾着手上动作,全然意识不到盖聂已经走到他跟前。
索性盖聂也未曾开口,径自把两人尸体放进掘好的坑里,捧土覆上。
到了这时,张良等人才走上前为两人送行。
“此地不宜久留,离开吧”看出盖聂身上有伤,颜路俯身搀了一把,伺机探他脉搏。“如不介意,暂住小圣贤庄可好?”
微微点头,心口滞涩难当。盖聂紧攥衣襟,不知究竟是哪里疼、只觉痛不可言。
当年荆轲之事,他尚可说一句抱歉,而今日之事说什么都嫌太轻。当日端木蓉问他当真认为卫庄可信、全然不会为情所惑吗?此刻方知,这信任的代价有多大。最为可悲的是,承担代价的,不是他,而是别人……
为什么,别人要为我的过错承担代价!
脸色越发白得骇人,盖聂徒觉呼吸困难,按在心口的手愈发用力。
颜路见状,抬手在盖聂背上拍了一掌。郁积于心淤血终于吐出。
“多谢”挺身站直,深藏怀里的事物无意掉落。盖聂却视若无睹,一往无前地迈步而行。
张良偏头看了看,张口欲言又止。
“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盖聂毫无捡回去的打算,掀唇漠然道,“走吧”。
地上的半截发丝,黑白交错,终会湮于尘埃,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