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有尽头》白一墨

47、致命打击

　　时间一如既往地匆匆流逝。

　　姚晖出院以后，被送回了杭城。颜瑶和姚舜宇勒市北京两地跑的生活，变成了勒市杭城两地跑的线路。

　　姚晖出事以后，颜瑶申请调回了项目中心。她已经能够独立外出去做口译项目，她为了就近去看望姚晖，大部分项目都挑在了江浙一带。

　　每次回到勒市家中，几乎都没有见到姚舜宇。有时候听到他半夜回来，第二天起来，他已经出去。

　　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两人几乎总是错开出现在不同的地方。

　　家里的电话一天一个，变成不定时的炸弹。每次听到姑姑在电话中尖酸刻薄的声音，偶尔听到奶奶哭泣的声音，她就更烦躁了。

　　不久之后，这种现象突然停止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姚舜宇做了什么，突然想起，自两人第一天冷战开始，他们已经有近一个月没有长时间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

　　从永城做完一个国际声乐节的项目，回勒市的途中，她给他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晚上会回家。想要跟他好好谈谈，结果，回到家中，他还在公司开会。

　　她随便做了点面条吃了，味道很不好，突然无比地想念他做的菜。

　　颜瑶忽然觉得舒铭的意见是对的，这个男人，除了心思重一点，不够坦白，几乎完美无缺。并且，是她自己选择的，在她对他近乎“死缠烂打”的追求之前，她已经知道他是有过去的人。只是不清楚他的过去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要么你就选择继续做乌龟，像以前一样，不去计较过去的事情，毕竟都已经过去了。要么就好好地说清楚，早死早超生。”这是舒铭给她的忠告。

　　所以她才痛下决心，要好好地跟他聊一聊。

　　这种事情也不是没经历过，他们第一次在一起那一晚，不是也经历了史蒂夫和ELENA的事情吗？事实证明，也是她自己吓自己而已。

　　想起他有这么多过去，她就有些难过，为什么不让她早一些出现在他生命里？

　　一个人在家很无聊，她打算去书房找本书看看。

　　不论在哪里，姚舜宇总把书房弄得像个藏书阁一样，各种各样的书都有。他有定期去书城买书的习惯，就像女人动不动逛商场购物一样。

　　颜瑶随处翻了翻，拿了两本书，准备窝在沙发里看书。

　　沙发上有点乱，坐上去有些碦人。大概这段时间他都睡在书房里了。书房里间有一个小房间，有一张一米二的简易床，不过估计他都没去睡过。她知道，他跟她一样，喜欢睡沙发！

　　她把沙发上的被子简单叠了一下，散落在上面的书整理了一下，突然从一本书中掉落下来一叠照片。

　　颜瑶拾起照片，一张一张地翻看，照片上都是她和姚舜宇的合影。她有些奇怪，她好像没有和他拍过这些照片。

　　翻到最后一张，照片已经泛黄，照片上的女孩子，倚着一棵树，一袭黑色吊带裙，一头长长的大波浪卷发，浓黑的烟熏妆，淡漠疏离的眼神，像是在冷冷地看着颜瑶。

　　随手翻转，照片背后写满了字。

　　致你——
　　不要问我为什么满怀惆怅，
　　常常在欢乐中郁郁寡欢。
　　我为何要对一切都愁苦观望，
　　生活的美梦也进不了我心房；
　　不要问我为什么冷却了心，
　　不要再痴迷于那欢乐的爱情，
　　不再把谁唤作“亲爱的人”——
　　爱过一次，就不会再钟情；
　　品尝过幸福就不会再感到幸福。
　　我们得到的幸福转瞬即逝。
　　没有了青春、温情与欢乐，
　　只留下一片忧郁……

　　洋洋洒洒的几行字，力透纸背。

　　颜瑶拿着照片的手开始颤抖。把照片再次翻过来，看着照片上除了脸跟她很像，其他没有一点相似之处的人，心里猛然一阵抽痛。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一次学校的视频下面，会是她和姚舜宇的照片，准确来说，是另一个像她的人与他的照片。“小华的事，我没有故意要瞒你……”照片上的人大概就是他口中的“小华”吧。

　　那天晚上，他只开了个头，却被她阻止。他想对她说的，就是这些吗？他爱过一个人，所以不会再钟情？

　　“我没有骗你。我认识Ellena的时候，我的心已经腐朽不堪，已经爱无能……”那天，他毫不犹豫地说他不爱Elena，如今看来，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他已经把所有的爱情给了最初的那个人，后面的人，都已经迟了。她原以为是她脸皮厚，最终打动了他。原来只是因为她这副皮相，酷似他爱过的人！

　　如果说方淑媛的话不可信，让她有所怀疑。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照片上落下一滴眼泪，又一滴，再一滴……颜瑶把照片夹进书里面，放回沙发上，匆匆回到房间。

　　她连衣服都没脱，直接倒头就睡。

　　许多被她忽略的细节，忽然都清晰起来。

　　他们在火车上初遇，他遇见了她，因为她像记忆中的人，他忍不住靠近她，原本他杭城可以直接下车，他却多坐了两个小时，追着她到了永城。却什么话也没说，返回了，大概意识到，她不是他要找的人。

　　他来学院做讲座，把她约到学校的白桦林，对了，有一个男孩还读了一首诗，她后来还特意去搜索过这首诗，甚至背了下来。此刻，诗中的每一个字在她脑海里响起——

　　离好奇的眼睛很远的地方，
　　年轻的白桦在沙沙作响，
　　春天，我不止一次来到这里，
　　把你等待，站立在树旁。
　　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
　　我随身带着这本蓝皮的诗集：
　　我俩一道开始读这里的诗篇，
　　希望我俩能一起将它读完。
　　我想你总会来，一天天过去，
　　你始终没有在这里露面。
　　现在白桦已被砍去烧掉，
　　诗集至今仍没有读完。
　　……

　　他竟然一直在等她！

　　那一次白桦林交谈，他问起她家中有没有姐妹，原来是在找她。

　　他们在一起以后，有一次她无意间在他抽屉里翻到很多火车票，都是他们认识以后，这两年里的火车票。此刻，她想起他们没有在一起之前，她常常感觉他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公司。他的不定期的失踪，原以为是因为工作出差，现在意识到，他其实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另一个人。

　　所有的这一切越来越清楚，她的心感觉到的疼痛也越来越重，她想要克制自己不去想，脑海里却不时闪现一些画面。他们第一次亲吻，第一次拥抱，第一次做`爱……

　　彼时越觉得幸福快乐的事情，此刻对她却是越痛苦的折磨。就像小孩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礼物，结果发现，这个礼物不属于他，是他不小心偷来的。可他已经习惯了这件礼物的存在，要他舍弃，仿若要从他心尖上剔去一块肉。

　　颜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做了很多个梦，在梦里，始终有他的拥抱，他热烈的吻，和永远感觉不到疲倦的缠绵……

　　后来，她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虽然听到有人在叫她，她却不愿意醒过来。她害怕一醒来，他就会消失，就会去寻找他真正要找的人。

　　最后，他终于推开她，嘴里像是喃喃自语，“爱过一个人，就不会再钟情。”反反复复地念着这句像咒语一样的话。

　　她头痛欲裂，浑身无力，跌倒在地，不停地流眼泪，嘴里哭喊着，“不要离开我，我真的很爱你……”但他最终转身，进入另一扇门，门那一边，霞光满天，彷如仙境。

　　“姚舜宇，你不要走……”颜瑶挣扎着爬起来，想要抓住他。

　　“我不走。”姚舜宇紧紧地握住她滚烫的手，看着她烧得通红的脸，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噩梦，整个晚上都在说胡话。烧了一天一夜都没有退下去，怎么叫也叫不醒，一直处于昏睡状态。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出差的时候冷到了？怎么突然病得这么重？为什么不跟我说？”他一连问了一大堆的问题。

　　颜瑶看着他一脸焦急的样子，意识仍有些恍惚。看看四周，好像是在医院里。渐渐回想起昨天回到家里之后发生的事情。

　　她的手被他握得很紧，几乎是下意识地抽了出来，“我没事，大概是昨天晚上凉到了。”

　　他再次扣住她想要抽回的手，“为什么躲着我？我回家你就出差，我到杭州找你，你就去永城，我去了永城，你又回了家。”

　　她知不知道他有多想她！她这是在惩罚他吗？

　　“姚舜宇，我们分手吧。”她用尽全力，把手抽了出来，放进被窝里，“这两天我会去收拾东西，搬出来。我有些累，想睡一会儿，你先回去吧。”

　　姚舜宇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中，大脑里瞬间像劈下一道闪电，将他整个人震得耳昏目眩。胸腔里的那颗心脏，突然忘记了跳动，亦或是麻木得像被冻住，他自己感觉不到而已。

　　看着侧身躺着的人，背对着他，他伸出手，刚触到她的肩，她竟然像是触电一般迅速闪开。仿佛他的手上占满了荆棘，令她难以忍受半分。

　　他原本半坐在床上，身子突然往下滑，想从身后抱住她，却落了空。

　　她迅速移到了床沿，差点将挂着点滴瓶的挂杆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