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分钟婚礼》长安十三月

3、第二分钟

　　所谓的命运，就是不断的巧合。

　　何易没有想到能够再次遇见林海程。

　　几个月旅途的奔波，加上回国以后寒冷的天气，让何易的身体有些吃不消。打电话咨询钟医生，却被对方强烈要求必须到医院做全面检查。
　　钟医生是何易的主治医生，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何易就被这位不拘言笑的大夫管得严严实实的。所以没人比他更了解何易的病情和身体。虽然他总是很严厉，可是何易却从心眼里尊敬他。

　　预约了时间，何易早早地来到医院等候着。
　　医院永远是人满为患，每天有数不清的人在这里面对生老病死，自己也不过是其中的一个。
　　在这个世界上，每一次呼吸都有一个生命诞生，每一次眨眼都有一个生命逝去。
　　何易不由想起钟医生曾经说过的话：“你这样的情况，活到二十多岁已经算是个奇迹。”

　　将自己从有些伤感的思绪中拉回，何易忽然注意到有一个人正朝他走过来。一身裁剪合适的黑色西装，外面套着同色的长款风衣，让他显得更加挺拔。见何易注意到他，那人不由微微一笑，对他伸出右手：“又见面了。”
　　何易站起身，礼貌地握住他的手：“是啊，好巧。”
　　温暖的感觉，透过何易冰凉的皮肤传播了进来。
　　此人正是林海程。

　　何易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样的一家医院里，周围的一切显得与他格格不入。他却毫不在意，在何易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却没有松开何易的手。
　　虽然对这样的温度有些不舍，但何易还是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问：“你怎么在这里？”
　　林海程随意地翘起一条腿，将手搭在腿上，看着何易说道：“来处理点事情。你怎么了？生病了？”
　　何易不由摸摸自己的脸，没有一丝温度，估计也是白得吓人。但他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一点小毛病。”
　　林海程也没有多问，继续说道：“上次你去哪儿了？Gloria说还想找你玩，之后我们在海滩等了几天也没见你人。”
　　何易有些不好意思，原本想没必要告别，谁知竟让别人等了几天。于是带着歉意说：“不好意思，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离开了，之后去了欧洲其他一些国家，上个星期才回来。”
　　见林海程有些吃惊，不由又解释：“为了工作。”
　　“什么工作？一次走那么多地方。”
　　“为杂志社写稿。”
　　“你是作家？”
　　“作家算不上，只能算是自由撰稿人。”
　　“很厉害。”林海程感叹道。“下次让我读读你的作品吧。”
　　“有机会吧。”何易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这时护士小姐叫了何易的名字，于是他站起身，对林海程道：“不好意思，到我了，再见。”
　　林海程微笑着没有答话，只是对他挥挥手看着他走进去。

　　对于外出了几个月的何易，已经年过半百的钟医生语气严厉地对说：“你这样的情况，也不需要我一再强调了吧？！受苦的不是我，我也只能做到提醒的义务！”
　　做完一系列检查后，又被钟医生狠狠训了一顿以后，何易终于被允许离开。不管是作为医生对病人的职责，还是作于长辈对于晚辈的关心，面对钟医生，他始终是心存感激的。
　　走出钟医生的办公室，才发觉光线已经暗了不少，一看时间，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将病例放进背包，何易直接朝大门走去，却在经过大厅的时候，看见了依旧坐在那里的林海程。有些惊讶，没想到他还等在这里。
　　林海程似乎早就看见了走出来的何易，已经站起身向他走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
　　“等你。”林海程大方说道：“好不容易又遇见了，这次一起去吃个饭吧？”
　　何易本能地想拒绝，可林海程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不要每次都拒绝，好不好？”
　　只好点点头，跟着他往停车场走去。

　　何易本身就不是多话的人，跟林海程也不熟，在车上只能望着窗外发呆。
　　“在想什么？”林海程问。
　　“窗外的夜景很漂亮，可是置身其中的时候却很难感觉到。”
　　“所有美好事物都是如此。一旦置身其中，便难以体会。”
　　“嗯。”
　　“可是如果不置身其中，又怎么知道是如何样的美好。”惊讶于他的开导，何易转过头，看见林海程对他露齿一笑。
　　何易没有再说话，林海程也由着他静静的，只是打开车上的CD，舒缓的小提琴曲倾斜而出，是何易喜欢的André Rieu的《MY WAY》。

　　林海程的目的地是本市一家很有名的药膳馆，不过传统的中式料理都摆脱不了复古的装修风格。
　　这家药膳馆本就是一座古建筑改建而来，格局非常类似于古代的府邸，虽然是一条不起眼的街上，外面看只是灰色的砖墙和红漆的木门，走进去却是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像极了苏州园林。
　　“这家味道不错，你可以试试。”穿过花园，走进一间不大不小的包间，林海程如此介绍着。此时正值用餐时间，但这里人并不是很多。
　　没有问何易的意见，林海程直接点了菜。服务员上茶以后就走了，只剩下两个人坐在靠窗的软榻上。
　　屋内开了空调的缘故，让林海程觉得有些热，脱掉大衣，何易却依然裹着羽绒服，抱着冒着热气的茶杯暖手。
　　“你不热吗？”
　　何易摇摇头。
　　“你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不好？”林海程有些担心地问。
　　还是摇摇头，何易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没事，一到冬天就这样子。”
　　林海程面带关心地说：“是不是老是坐着写东西不动？男人就是要多运动，身体才会好。”
　　何易只是笑笑，却没有答话，只是低垂着眼睛望着杯子，长长的睫毛在袅袅的水气中轻轻颤动。

　　温暖的汤有股淡淡的药味，却并不影响口感，反而显得醇而不腻。喝下去不仅身体，连同心也跟着暖和起来。
　　林海程双手交握，撑着下巴问他：“怎么样？没骗你吧。”
　　“嗯。”何易感激于他细心的安排，笑着点头，“很不错，谢谢。”
　　“喜欢就多吃一点。”林海程又将自己面前的几道菜往何易面前推了推。“冬天吃点补品不容易怕冷。”
　　“谢谢。”何易没有再客气，他确实是觉得饿了，中午只简单吃了点，而且这里的药膳做得很地道，吃下去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
　　林海程吃得不多，大多数时候他都微笑着注视着何易吃，似乎有点出神。
　　不知是因为温暖的饭菜的缘故，还是因为林海程有些温度的目光的缘故，何易的脸有些红。

　　冬天的夜晚比白天更加寒冷，飕飕的冷风让城市的夜景也失去了往日的璀璨。
　　路边上的车很少，偶尔有几辆也是呼啸着而过，仿佛后面有追赶的野兽，谁也不愿意在这样寒冷的夜晚呆在外面。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何易刚准备走，却被林海程拉住了手臂。温暖再次透过衣服传递到肌肤上，何易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不用，我打个车就可以了。”何易还是很客气地笑着拒绝着。
　　林海程叹了口气，带着开玩笑的口吻哀怨地看着何易说道：“你又拒绝我了。”

　　何易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总是无视自己的拒绝。
　　何易的家住在城郊，有点偏，但是确实很安静环境很好的一个小区。林海程坚持将他送到楼下，在他下车的时候低低地说道：“不知道以后我是否还有机会再约你出来吃饭？”
　　何易愣了一下，并没有回答，只是朝他笑了笑，下车走进单元楼。因为何易知道，就算自己拒绝，这个人一样会这样做的。

　　推开家门，打开灯，才听到楼下响起发动机的声音，走到窗前，看到林海程的黑色奔驰刚刚离去，黑暗中两盏红色的尾灯，渐行渐远。
　　打开电脑，想继续写东西，却发现静不下心来。只好无聊地刷着网页，却又不小心看到林海程三个字，不自觉地就点了进去。
　　是一条社会新闻，讲的是知名建筑公司HiCi今天工地上发生一起事故，有工人坠楼，董事长亲自到医院探望伤者并主动协商赔偿事宜。何易再次看了看董事长的名字，不错，正是林海程。报道给予林海程很高的评价，还附着一张他的照片，看背景应该是在他的办公室里，背后是整片的落地玻璃，照片上的林海程坐在落地窗前，只是简单的白衬衣和深蓝色领带，双肘撑在办公桌上，十指相交握着。头45°向旁边看，露出完美的侧面，嘴角紧紧抿着。看着这样的林海程，何易觉得有点陌生，跟刚才和自己吃饭那个人不太一样，虽然明明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

　　何易对HiCi并不陌生，他记得S市中心那栋75层的标志性大楼就是HiCi公司总部。每到夜晚，在很远的地方，也能看到大楼顶部闪着银光的“HiCi”四个英文字母。没想到林海程竟然是HiCi的董事长。他明明看起来还很年轻，似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已经有这么非凡的事业。何易再次觉得自己和他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随手在搜索栏里输入了“林海程”三个字，发现关于他的报道并不少。何易一个一个点开看着，里面也有很多林海程的照片，多是一脸严肃。何易发现林海程不笑的时候其实很酷，给人冷冷的感觉。可是何易认识的那个林海程却总是温暖的笑着，面部线条也比照片上柔和不少。

　　忽然裤兜里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两下，何易掏出一看，是一条短信。
　　“睡了吗？”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不知道是谁，何易一向选择不理会，将手机往桌上轻轻一放，继续上网。
　　隔了一会儿，手机又轻轻抖了两下，拿起来一看，仍是刚才那个号码：“好梦，晚安。”
　　何易这才想起吃饭的时候林海程要了自己的手机号，难道是他？
　　不确定地回过去一条：“林先生？”
　　消息很快回过来：“嗯。还没睡？”
　　何易看看电脑下方的时间，已经快12点了，于是回过去：“快了。”
　　很快又有一条过来：“早点休息。”
　　于是关了电脑，何易回了一条：“嗯，你也是。”将他的号码存入手机，然后关机上了床。

　　一次相遇是偶然，再次相遇是缘分，三次相遇是命中注定。
　　冥冥之中两人开始互相牵绊，这就是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