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羽泗

5、回家

　　“真的，真的啊，这个星期学校良心发现要放假么！终于可以多睡一天懒觉啦！哎呀，这个学校也真是的，才高一就把我们的星期六都剥削了，悲惨，悲惨啊。”听到要放假的消息，娅晴真是比我们寄宿生都激动。“那你今天下午就回家了？自己坐车回去？要挤公车了哦，嘿嘿。”
　　“恩啊，我把东西都收拾好拉，脏衣服塞了一箱，下午爸爸会来接我啦，公车要挤死人滴。我就说嘛，中国人多的体现一个是在吃饭时候的食堂，还有一个就是汽车站了，感觉十三亿人口全跑出来了一样。”
　　“哇~~有爸爸来接哦，幸福啊！那么帅的爸爸。”
　　“你这个不孝女，说得你没爸爸一样，真是，我都替你爸爸难过。”我开着玩笑心里是满满的幸福。
　　只是奇怪易啸那么聒噪的人竟然保持了一整天的沉默。真是漫长的一天呢……

　　“爸爸！”还没有下课就看到父亲站在教室外面，铃声一响我就用跑的出了教室，在门口给了父亲一个大大的拥抱，平时没什么感觉，见到了人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想念家人。我听到身后一阵骚动。
　　“好啦，好啦，你妈妈在车上等着呢，你快把书包拿出来我们回家了。”爸爸摸着我的头叮嘱着。
　　我回到座位上，把书往书包里狂塞，被娅晴一把拉住。
　　“喂，你们经常这样？”
　　“什么？哪样？”我看到娅晴做着拥抱的姿势，“不正常吗？这个很正常吧，他是我爸爸耶！”
　　“恩，恩，那你赶紧走吧，星期一见啦。”
　　“好，拜拜。”
　　远远的看到妈妈站在车子旁边，日落的余辉撒在她的肩头，神圣得有种令人想哭的感觉。
　　“妈妈！”我跑上去，感觉像是隔了千年的距离。
　　“乖女儿，读书认真吧，快进车里，外面热呢。”妈妈替我打开车门。
　　汽车启动的那刹那，我竟看到易啸就站在车外没几步的地方，四目相对间，竟发现一种陌生得令我心寒的东西。然后，我看到他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羽儿，看什么呢？”妈妈把我搂在怀里。
　　“啊，没什么啊。”我缓过神，“妈妈，妈妈，想死你啦，今天我回家有什么好吃的啊。”
　　“你这丫头，”母亲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脑袋，“都读高中的人了，怎么还整天想着吃什么啊，总不会叫你饿着。”
　　开往家的路上，金色的阳光柔柔的撒满了整个世界，闭上眼，我想，即使是用我全部的生命我也愿意换这样幸福的一秒钟，这样的幸福说不定在以后是一种奢侈呢，所以现在要牢牢的抓住。

　　“恩？妈妈，爸爸呢？”我喝着牛奶嚼着土司，揉着还不清醒的眼睛对正在做家务的妈妈问道。妈妈总是那么爱干净，见不得一点点灰尘，爸爸老说我要是以后有妈妈一半的爱干净也就很不错了。
　　“哦，出去了，把脚拿起来我好拖地。”
　　“什么嘛，我难得回来一天他也不能空出来吗？真有那么忙吗？”我颇有点不爽。“你爸爸做生意的嘛，肯定会比较忙的，你要体谅他。”
　　“妈妈，你不要老帮爸爸说好话，他打麻将都有时间怎么没时间陪我！”我擦擦嘴，“我以后回家的时间才会越来越少呢，到时候可别说我没时间给你们陪。”
　　“好啦，我知道了，等你爸爸回家了你自己对他说。”妈妈颇有点无奈的样子。
　　“我怎么说嘛，他回家的时间比我睡觉的时间还要晚。算啦，算啦，我去做作业了。”我说着离开餐桌。
　　晚饭的时候，父亲倒是回来了，双手拎满了东西。
　　“羽儿，羽儿，快来帮爸爸拿呀，重死了。”
　　“爸爸，你买什么了呀，弄这么多不怕过期啊。”
　　“嗬，这里面可都是我女儿最爱吃的巧克力，饺子，汤团，糖果，你可不许动哦。”“哇！”我逐个打开袋子，“天哪，老爸，你买这么多，我要胖得哎。”
　　“胖点健康啊。”父亲洗了脸从洗手间里出来，“吃胖点才有精力读书啊，不过我可跟你说啊，吃的穿的你都不用担心，但是学习不可以松懈，知道了没？”
　　“知道了啦。”这么激动的时刻干么要提那么沉重的话题嘛！
　　“来，来，吃晚饭了。你爸就这样，每次都弄的好像是明天买不到东西了一样的抢购，也不看看家里还那么多，吃不完过期了又都扔掉，怪作孽的。”妈妈把碗筷都放好，又拿出父亲爱喝的啤酒。
　　“你那是妇人之仁，头发长见识短，我就那句话：赚钞票不要谦虚，用钞票不要心虚。对吧，女儿？”父亲拍拍我的头。
　　“啊？啊！吃饭，吃饭了。”我把头埋到碗里。

　　洗完澡，我擦着头发上的水，看到母亲还在清理厨房。
　　“妈，老爸呢？又被姑父叫去了吗？”
　　“哦？你洗好啦，那去书房写作业吧，空调帮你开好了，高中任务比较重，你要努力知道吗？”母亲擦擦手上的水渍。
　　“我说爸爸呢？又去筑长城了么？发扬国粹需要那样鞠躬尽瘁吗？”我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这样叫生意忙吗？什么自称的好父亲啊！”
　　“羽儿，”母亲挨着我坐下，“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读书，知道吗？你是妈妈唯一的希望，是妈妈生命的延续，不管怎样妈妈都要你好好的长大，知道吗？”
　　“我知道啊。”妈妈接过我手上的毛巾替我擦着头发，“但是，爸爸一直这样吗？老是不回家？姑父他呆在爸爸的公司，每年那几万的工资只要公司不倒闭他总是可以拿，况且反正表哥也就念个技校，马上就毕业出来可以工作养家了，他整天打麻将都没什么问题。可是，爸爸好歹开个公司，老这样怎么行？而且我不在了妈妈你岂不是经常一个人在家？”
　　妈妈把毛巾从我头上移开，拿起一旁的梳子，轻轻的梳理我的短发，“羽儿，这个妈妈有数，有妈妈在一定不会让你操心家里的事，你相信妈妈好吗？你也开始读高中了，一眨眼啊，我们羽儿就长这么大了，也会替妈妈操心了啊。妈妈很欣慰，但是，答应妈妈，这三年就给我好好的读书，好吗？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读好书，以后才有独立生存的能力，我要看着我的女儿不论多艰险都能好好的活着，好吗？还有，答应妈妈不要早恋，你吃过青橄榄，你说那是最难吃的水果，早恋固然有它的味道，但是它不值得你为之付出自己的前程，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为什么我觉得母亲的眼里噙着不知名的东西，竟让我觉得陌生起来。
　　“恩！”用力的点点头，“我答应你，妈妈，高中这三年羽儿不谈恋爱，好好读书。”
　　“这才是我的好女儿。”拍拍我的头，母亲笑了笑，“去吧，做作业了，呆会儿我给你削个苹果进去。”
　　起身，我走进书房。
　　揉揉酸疼的眼睛，我摘下眼镜，实在不喜欢带眼镜，看到的都是虚像，令我觉得是活在虚幻中。回到房间，母亲的房间不见灯光，猜想是已经睡下了，母亲身体不是很好，睡眠对于她是尤其重要的，父亲看来还没有回来，我关了灯，在黑暗中开始无边的等待。
　　睡意朦胧中，感觉我房间的壁灯被打开了。
　　“这丫头！空调打这么低，毯子又全蹬了，还不感冒啊，真是的，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总是叫人不放心。”似乎间听到父亲压低了嗓门的声音，然后空调的遥控器就被人“滴，滴，滴”的调了，身上被盖上了毯子，再然后，最后一丝光线也被吞噬在黑暗中。我的眼前却似乎一下子亮了起来，我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小心的削好一个大大苹果，切成一片一片放在个大杯子里，冲入开水，自己也舍不得尝个味道，用牙签叉起喂给一个大着肚子的漂亮少妇；我看到，那个年轻的男子，抱着刚出生的一个女娃，激动得舍不得放下，旁边那个漂亮的少妇噙着笑容安然入睡；我看到，那个年轻的男子拿完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开起了公司，那个少妇晕倒在田埂旁，那个女娃哭泣着没有奶水，少妇的母亲一狠心背弃了这个穷困的家庭；我看到，那个少妇没有了漂亮的衣裳，她穿打着补丁的衣服，她没空打理干枯的发丝，她把每一分从身体里榨出的钱递到他的手里；我看到，那个男子在下火的夏日骑着辆自行车，挨个挨个的推销自己的产品，换来的不过是无数个否定的声音，但是他没有退缩的理由，他要给她和他们的孩子幸福；我看到，她把唯一的一块炒蛋夹到女孩的碗里，他在落雪的冬天跑到女孩的床边替她掖好被子；我看到，他买起了漂亮的房子，高档的轿车，她穿上了优雅的套裙，带上了昂贵的饰品，女孩被送到最好的学校，少妇的母亲也回到了这里；我看到，他把背影留下，她把眼泪咽下，女孩…在这里哭泣，我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羽儿，你的眼睛怎么搞的？”父亲把头从报纸间抬起。
　　“哦，是昨天看书忘了戴眼镜了。”我咽下最后一口牛奶，“爸，下午我就回学校了，你要送我，别忘了。”
　　“知道了。”父亲放下报纸，朝门口走去，“下午等我电话啊。”

　　我打开电脑。
　　古井映月：好啊，回家了么？
　　SIBYL：你好废话哦，不回家偶能上网么？
　　古井映月：呵呵，你这丫头的嘴巴怎么总这么不饶人啊。
　　SIBYL：因为碰到你这么厉害的大哥教育的好啊！大哥星期天怎么不好好呆在女朋友身边啊，和偶这种高中生混什么呀？
　　古井映月：她忙呀，我当然要体谅她啊。
　　SIBYL：再忙也不至于在星期天把你一个人抛弃在网上吧~~
　　古井映月：不说了呀，怎么样，第一个月的高中生活有什么心得体会没？
　　SIBYL：大哥你不是大学都搞定了，CPA也考了，MBA也快结束了，什么场面没见识过啊，还问偶？
　　古井映月：读高中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吧，都没什么印象了。你要准备选什么科目？理科还是文科？搞不定我还能把我高考时候的资料传你看看。
　　SIBYL：拜托啊大哥，偶高中才上一个月耶，高考还远着呢？理科，文科也是高二才分，不急，不急啦。再说，你那时候的资料还不都过时了，给偶也没用啦。
　　古井映月：呵呵，那倒也是。总之，给你的高中生活加油！
　　SIBYL：不客气，不客气哈。偶以后要是没饭吃搞不定还要大哥罩罩呢，HOHO~~~~ 古井映月：怎么会哦？你那么聪明的人。还是自己最靠得住啊，别人都是其次的，再好的人也不会毫无原因的为了你的利益而损害自己的利益。
　　SIBYL：大哥你这句话倒是说对了！蛮有偶妈的风格滴，呵呵。
　　古井映月：这倒不是谁的风格的问题，是经历过风雨的人的共同感受！你还太小啦，估计就算背出来也不知道其中的内涵。
　　SIBYL：喂，喂，什么叫经历了风雨的人哦？说得你多老一样。你有八十了？？瞧不起偶！偶要生气滴！
　　古井映月：呵呵，好好，不说了。哎呀，我得下了，我女朋友发我短信了。
　　SIBYL：去吧，去吧，真是见色忘义啊。你还真是随叫随到啊，我也要准备回学校了，明天又是星期一开始上课了。
　　“叮……”
　　“喂？爸啊。”我拎起电话，“要送我了吗？”
　　“厄——羽儿啊，今天爸爸这里忙，你看是我明天早晨送你还是你现在自己搭车去？”
　　“那老师那里你替我打个电话请个假今天就不去了，你明天早晨送我好了。”反正我也乐得在家里多呆一晚。

　　渴，好渴。天！这里怎么这么热！水，水……
　　“嗬！”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我还在自己的房间，空调缓缓送着凉风，毯子掉在地上。
　　一场噩梦。
　　摸索着走进客厅，我给自己倒了杯凉水，模糊听到父母的房里竟然还有声音。走近，这样的夏夜里，血液却似乎要被冻结。
　　“我不同意！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见识短？当年你开公司除了我还有谁同意？那个时候有谁有我的胆识？你开公司向你父母和姐姐借钱不是还算了18%的利息，他们哪个支持你了？你都怀疑自己行不行的时候是谁对你说‘我相信你，你可以的’？这个公司是你一个人的吗？当初是谁拼死拼活的在地里干，把每分钱都给你？我决定了，往后公司的会计可以不变，但是出纳我来做，公司的每分钱的用途我都要清楚！”
　　“你吃错什么药了？好好的做什么出纳？身体这么弱，你就给我好好的呆在家里！公司有我和姐夫撑着！你插什么脚？”
　　“姐夫？哈！当年不也是收了利息才肯借的钱么？有什么情面可言！再来，要是他好好的做我也不计较了，可他都做什么了？每天备好麻将，三缺一等你！你不要狡辩，你自己清楚最近你有多少时间是在好好做生意的！你怎么样我不管，但是羽儿在一点一点的长大，我不希望她觉得自己的父亲会给她坍台！”
　　“我在做的事情我有数，要你管什么！反正这件事情我不同意。”
　　“我决定了还要你什么同意？睡觉，明天一早送羽儿去学校，反正不急，我有的是时间查你的帐。”
　　……
　　这夜，我体会到失眠人的苦楚。

　　车里有种要窒息的静默，我看着速度盘上的指针张狂的向右偏，心情不知道怎么就是莫名其妙的沉重。前面的车被一辆一辆的超过，竟然有种肆意的快感。走的时候妈妈没有送我，但是我分明觉得母亲无助而寂寞。
　　“爸，超速了。”我生命的存在是对母亲的责任。
　　“啊？哦！”指针回落，父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羽儿，你觉得爸爸好不好？”
　　“妈妈一直说爸爸是个称职的父亲，妈妈很少夸人的哦！”我怀疑我是在故作轻松，很没说服力的语气。
　　“那么，羽儿，不管怎样，你都要记住爸爸很爱你，你是爸爸生命的延续。”当我以为他不会再做声的时候，却听到更像是自言自语的声音，“真的很爱你，也很爱你妈妈。”
　　我想我该说什么，但是却一路沉默到学校。
　　“那么我进去了，爸爸。”打开车门，我回过身，给了爸爸一个亲吻，“我也很爱很爱爸爸妈妈，幸运女神在此，撒旦都不怕！”提好书包，我摆出最大的笑容，“爸爸，回去速度不准超过100，知道啦？不然我要生气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