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临水照花人》暂住人间

3、抓周

　　武德八年正月，艳阳高照，利州的冬末比西安温和的多。放眼处还有一片青黄，不似那么西安的枯枝萧条，雪厚盈尺。
　　这日正是我抓周的日子。娘和二位哥哥一位姐姐及府里的嬷嬷丫头们都聚在厅里给我道喜。
　　我也不懂，只是抱着怀里的一块温玉发呆。连娘都不理，都快等到午时了，爹才从门外进来，拍拍皮袄上的雪，笑呵呵的说：“今日在南门放了粥，帮我家照儿积积后福！”
　　娘忙给爹请安.
　　全家都跪在地上：“贺老爷喜，贺小姐喜！”
　　“赏！”爹听着满院的人声，更是高兴。脱了手里的羊绒手套就要来抱我。但那脸冰的瘆人，却把我给冻哭了。
　　“哈哈哈，我家照儿倒底还是个女儿家啊！不哭了，抓周了。”
　　此时的桌上已摆满了各式物件：官窑的青瓷碗、上赐的玉如意、称金银的称、湖州的狼毫、嘉兴的丝绸、一把爹给二哥的金剑、三姐的金锣子，娘的金步摇。各式各样摆了一桌子，爹看了看，却从腰间把兵符给扯了下来，丢到桌上。喊着：”照儿抓周了。”
　　四周的丫环佣人也跟着叫：”小姐抓周了。”
　　倒把我吓了一大跳，不由的坐在桌子上哭了起来。那场面倒真真好笑，东边日出西边雨，大约便是如此了。
　　爹也不管，只是看着我，过了一会，大约是见没人来哄我，也就止了哭，丢开了手里的温玉，全桌子东西，啥也不要，偏一把抓起爹的兵符，便“呵呵”的笑了起来。

　　娘看了大喜，忙把我从桌子上抱了下来，说道：“都撤了吧，摆宴！”
　　转头时，却见爹爹双眉紧锁，拂袖而去。
　　吓得娘不知如何是好，我却只顾抱着爹的兵符，把玩嘻笑。
　　抓周就在娘的提心吊胆，及爹的阴晴不定中过去了。

　　武德九年
　　我两岁，爹开始教我读书，爹不同于娘，三字经、百家姓之流，爹提都不提。起始便给我讲史记。
　　秦始皇一统六国、勾践卧薪尝胆、西晋八王之乱~~~~~~~~
　　就连去书房的打扮，爹都吩咐娘要作男儿装。
　　两岁的娃娃，实在没有什么可教的，可爹却还专门给我请了位女先生。
　　女先生姓杨，长得真好看，脸像过年时的雪，嘴像雪后的梅花，眉毛像初一的月亮，眼睛像夜里的星星，就连头发都让我羡慕的不像话。
　　我发现不但我觉得先生美，就连爹肯定也这样觉得，因为他看先生的眼神是不一样的，至少跟看娘不一样。娘虽然也美，但毕竟年过四旬，就像风干的杏和新鲜的虽则同样好吃，却总不及新鲜的杏招人喜欢一样。
　　因为先生的到来，爹爹特意在二哥南院边的水榭给我辟了间书院，四面用竹席挡着，施以碧云纱，地板是空隔着水的檀木板，板上是雪白的羊绒毯子。两岁的我，最喜欢趴在毯子上听下面的水声。
　　先生问我：”照儿，你能从这水声里听出什么？”
　　“清浅悠悠，流来千古家国事.”我不站起来，只趴着答道。
　　却不知先生脸已瞬时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