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鸡飞狗跳Ⅱ》千叶长生再爱我一次

85、断剑

　　叶云锦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门口处传来规律的敲门声。三下一组，笃笃笃，笃笃笃，不急不缓，很是耐心。
　　李小秋已经被她送了出去，她重伤未愈，此处藏剑禁地，玩家进不来，消息也无法传到，此时又有谁会来呢？恶人谷又出什么事了吗？
　　“稍等。”
　　她坐起身，穿好衣物，藏剑衣服繁复，好在她已经习惯。她走到门前，开了门，却在开门一瞬间愣了神：“是你？”
　　奈何看了她一会儿，眼里看不出情绪，声音却是平静的：“怎么这么久？睡了吗？”
　　叶云锦摇了摇头：“先进来吧。”
　　“你又受伤了？”奈何皱了皱眉，闻到了屋里淡淡的药味，苦。却还是抬脚走了进来。屋里有些乱，叶云锦却没有心思招呼了。她说：“嗯，出任务哪有不受伤的。没事，躺几天就好。”
　　奈何没怎么说话，脸色却是沉的。叶云锦看得有些发憷，她现在是真的不想见到他。任谁也不想在自己状态不佳的时候见到前任，丢人。
　　“我才醒不久，之前没有注意到系统消息，你既然想解除关系，我便同意了。你刚来可能没注意到，我确认了的。”叶云锦坐回床上，她不是不想撑住，实在是害怕自己再站一会儿就会直接倒了，这更是丢不起的人。
　　见奈何不说话，叶云锦只得柔声接下去说道：“此事已了，你找我是否还有别的事？我有些困了。”
　　奈何坐在床沿，似是想从她面上看出什么别的神情，却只有疲惫。
　　“为什么确认？”奈何问她。
　　叶云锦失笑，却扯到了痛处，笑容断了轻轻皱了皱眉：“你讲不讲道理，你解除的情缘却问我为什么确认？”
　　想到这里，叶云锦还是觉得有些木然。疼过了自然就习惯了，有时候疼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难受，这样也好，至少反应不会那么大。
　　“你心里有我，为何要同意？”奈何替他理了理散落的发，却被她偏过了头。
　　是啊，心里有他。
　　叶云锦笑了笑：“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也挺要面子的。被你拒绝了那么多次，也该知道你心里是如何想的了。被一个不喜欢的人纠缠着，是件挺困扰的事。我想你应也是烦了……”
　　“借口。”奈何冷冷地看着她：“我不找你，你就一直避开我？”
　　叶云锦不知道他哪来的脾气，平了平胸口的闷气：“你……我不同你吵。”
　　奈何低下头，想亲她，叶云锦偏开头，抬手挡住。奈何笑了笑，吻上她手心，舔了舔。叶云锦回头瞪他：“你……”
　　奈何摸了摸她脑袋：“你可还记得我之前说的，你要是再敢乱跑，我就将你绑在身边，哪都不准去。”

　　叶云锦这伤养得是战战兢兢，奈何消失的那许久时间里，她既盼着他想起，又盼着他忘记，她虽说令奈何替她受过，但这记得与不记得之间，谁又能说清哪一方是过。她唯一做的不厚道的约莫就是未与他商量罢了。
　　现在奈何记起来了多少，她不敢问，但可以确定的事，他一定记起了一些前尘往事——至少他威胁她的话一字不落的记得了。
　　至于他如何记起了，怕是该问藏剑山庄现在的当家了。
　　算起来从奈何出现已过了五日，这五日里，山庄里没有任何消息。他们逼她与奈何撇清关系，又怎么会放他进这剑庐禁地。
　　一场秋雨一场寒，外面下了雨，老仆按时端了药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罐汤。玲珑骨瓷，被汤药温热。
　　叶云锦从老仆手里接过杯子，奈何不在，他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着她。尽管屋外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叶云锦花了很短的时间接受一个事实：奈何派人盯着她——全天候那种。
　　“叶伯，替我给小秋捎个口信，让他最近别回了。”叶云锦喝完药，将药碗递了回去。药里放了甘草，苦得清冽，不算难喝。
　　叶伯接过碗，将汤碗放下：“是，二爷。”
　　“外面多少人？”叶云锦靠坐在帘子后面，看不清神情。
　　“三十。”
　　叶云锦笑了笑，还真挺看得起她：“没事，你去吧。”

　　傍晚时分，奈何回来了，叶云锦一直半睡半醒的，但他进门时，她还是有感觉的。
　　奈何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她：“晚上想吃什么？”
　　叶云锦想坐起来，奈何拖住她的身子，将软垫放置身后：“喝药粥喝了太多天，吃什么都苦。”
　　“苦了才长记性。”他叹了口气：“闷了？”
　　“嗯。”
　　“过两日，你没什么外伤，可内伤新伤叠旧伤，还是多注意。”奈何见她想下地，便扶她下床。帮她将衣服细细穿好，扣好云扣，又将狐狸皮披在了身上：“你既闷了，一会儿吃了晚饭我们出去游湖。”
　　叶云锦抬头看他：“我可以出去？”
　　“不让你出去是因为你需要养伤，现在你伤好了大半，自然能出门。”奈何替她将头发拢出狐裘，顺了顺凉透的万千银丝。他顺了一会儿，搂住她的肩，却感觉到怀里的身子颤了颤：“只要你别乱跑，我不锁你。”
　　叶云锦软软地靠在他怀里，鼻尖传来熟悉的松针混合着雨水的味道：“我想吃菱角。”
　　“那我让人去寻来。”奈何发了消息出去，捏了捏她腰身：“瘦了。”
　　叶云锦身子敏感，直接摔下了床，有些恼了：“你胡闹什么？！”
　　奈何伸出手，叶云锦怕他再戏弄于她，黑着脸自己爬了起来，离床离得远远的：“我都这样了你还……”
　　“我想抱你，阿雪。”
　　叶云锦脸色一白：“不行！！！”
　　“你再退两步就是门槛，又要摔了。”奈何雁回闪至一身狐狸毛的某人身后：“你还没好，我不迫你。你乖一点，别惹我生气。”他牵起她的手，叶云锦下意识想挣开，反而被攥得更紧。
　　这几日来，两人就这么粘在一处，奈何丝毫不提以前的事，叶云锦也就作什么都没发生。她在此处养伤，剑庐四面环水，引地火十分困难，却有极为难得的冰泉。这几年来，自从她回来，冰泉消耗速度远过于生成速度，这次之后，怕是半年都将无药茶可沏。
　　她坐在桌边，听了半晌风声：“这个季节其实没菱角的，你也不必为难他们。”
　　“老长安故居里，有收藏食材的屋子，那里有，我已经让人去取了。”奈何看着已下了一半的棋局：“昨天下了一半，下完这局他们也该来了。”
　　叶云锦失笑：“玩家脚程很快。”
　　来不及下完的。
　　奈何笑道：“既是决定长住，自然要习惯这里的时间规则。”
　　叶云锦抬头看他，声音平静，如黑羽般的睫毛却是颤了颤：“你说什么？”
　　“你既在这，我便让这江湖百年太平，与你长住。”

　　奈何不屑附庸风雅，对他来说，天高云阔纵马长歌才是人生之乐，而不是陪人琴棋书画。可这些他却学得十分认真，没有丝毫不耐。
　　叶云锦靠在奈何身边，坐在船头，菱角肉被放在嘴边，她咬了一口，清脆香甜。
　　夕阳很暖，湖面波光粼粼，伴着水声有着一种寂静的壮丽。
　　她本不是与人亲近的性子，只是她退一步，奈何便近一丈。几番纠缠下来，她也习惯了他的亲近。
　　泛舟江上，孤雁南飞，她仰头看着天边快落下的夕阳，感觉快撑不住了：“奈何，你是不是很恨我？”
　　“你觉得自己不可恨？”奈何笑。
　　叶云锦动了动想坐起来，却被奈何死死扣在怀中：“你不会水，别乱动了。”
　　“……你手放哪里？！”叶云锦咬牙切齿。
　　奈何大笑：“好好好，不闹你了。”笑完了他看向怀中凤目微怔的女子：“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我快三年没好好同你一起了。”
　　奈何说着说着，目光便黯了下来，叶云锦低头咬了咬嘴唇，回身抱住他脖子，刚想说什么，便被奈何一根食指挡住嘴边的话。
　　“道歉这种事应该是男人先做的。”奈何放下手指：“抱歉，没能早点把你找回来，还让你伤心。”
　　叶云锦沉默了一会儿，站了起身：“奈何在哪里？你是谁？”

　　三潭映月，轻舟泛湖。
　　“奈何”被卡在御风与御风主人之间，只要他稍微一动，便会被御风打出要害暴击，而以叶云锦的身法值，她更可能直接削了他脑袋。
　　他举起双手：“好吧，你是怎么发现的？”
　　叶云锦合上眼，奈何即使失去了记忆，也不会同她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相处，更不会避重就轻回避他们二人之间的矛盾。
　　她太了解那个人，即使他再如何喜爱一个人，也不会为了感情之事迁就至此，正如她不会为了他放弃她的原则一般。他们都太骄傲，也太自负，若真到那一天，他们的选择亦不会是忘记与逃避，安居一隅，苟且偷生。
　　“他不会原谅我，也不会劝我……与他一同在这里。一开始找我的人是他，但后来同我学琴棋书画的人，绝不是他。”叶云锦扣紧手中御风：“我知道对你来说掉级不算什么，但是如果就这么回去，你主人或是同伴应该不太高兴？”
　　提到“主人”与“同伴”，“奈何”收起了笑容：“你想怎么样？”
　　“你来这里无非是想拖住我，我可以留在藏剑山庄。”叶云锦垂下眼：“告诉我奈何在哪里，他怎么样了？”千机的面具，她再清楚不过面具的代价：“既然让你做这事，可见你与他们实在没多少交情可言。”
　　“奈何”面无表情地说道：“他见了你一面后，留在了玉门关。你留在山庄一日，他便安全一日。”
　　叶云锦怔了怔，笑道：“你唬我？游戏而已，他有什么不安全的？凭什么我要拿自由来换？”
　　“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又有多少人想他永远消失，你真的不清楚么？叶二？”

　　“奈何”走后，叶云锦一直在剑庐的鼎室，一连七日，不曾出来。
　　那日与他分开，次日叶云锦便去了楼外楼，叶英闭关，叶晖闭门谢客。她在楼外楼外站了一天，守门弟子劝她：“二爷，别等了。二庄主令您安心养伤，他是不会见您的。”
　　夕阳血色，整个楼外楼被淡金色笼罩，叶云锦抬头看向头顶牌匾，说道：“二十年，到头来竟还是如此吗？”
　　虚境二十年，她为藏剑，为那些人平乱无数，即使无法逆转安史之乱，却也尽自己所能保住了已生灵智之人。她利用时空规则，为藏剑铸兵，送予前线天策苍云军士，这才成就她铸魂大宗师。
　　斜影茕茕孑立，屋门禁致被打开，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女子走了出来，个子不高，气质却是难得的娴静。她拿着一个锦缎包裹的长条物，走到叶云锦面前，眉间忧思难掩，却是不忍。她细声道：“叶姐姐。”
　　叶云锦认得她，却不答话。
　　叶婧衣默然，面前之人眼观鼻鼻观心，像是一句也不愿同她多说。她是叶家这一辈中唯一的女子，也是最小的妹妹，加之体质关系，在家中很受疼爱。叶二是在她离家出走之后来的，在红衣教却对她诸多照顾，与兄长待她一般好不说，却是家中唯一支持她与卫大哥的人。
　　她虽是藏剑山庄大小姐，却无丝毫小姐脾气。她将手中长条物上的锦缎外裹拿开，赫然是一柄漆黑长剑，却爬满了金色银杏叶，每片叶瓣却是薄刃，却是一柄吹毛断发的神兵。长剑较轻剑太长，较重剑又过于薄窄。
　　“这是大哥让我拿给你的。”叶婧衣握住剑柄，剑尖朝下递给面前之人。
　　叶云锦看了一会儿，冰一样的脸突然笑了。她衣袖微振，御风绞上黑色剑身，只消眨眼之间，黑剑便被搅碎成数截，哐啷落地。
　　她没看面前面色惨白的少女，收了御风，回头走下石阶，未置只言片语。
　　待叶云锦走远，叶婧衣捂住嘴，忍下眼泪，蹲下将碎成一截截的剑拾起，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