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叶子飘》岸边的鱼

76、透明的冰层（十六）

　　（七十八）
　　“不行！妈妈不能吃西芹！”
　　这句话破了冰，实初知道，安欣与何果也知道。这句话，算是真正打开了谈话的章序，他们所希望的进展之轮终于开始运作；而，这位功臣属于实初，实初的‘意外’之举。
　　实初有些‘讶异’，急忙放下勺，“吃不得？！伯母，这是？”
　　何果有些看不下去，照此下去，他们这方在这顿饭中怕是没有主动权了。“芷姨对芹菜过敏，吃不得。”
　　含雨瞪了眼开口解释的何果，很是不服气，却又说不得什么。实初倒是不介意，面色上恍然大悟，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安欣看了眼妹妹，知道这回纪实初完全‘洗清’自己的嫌疑了。连伯娘的日常饮食忌讳都不知晓，就更别提与伯娘见过面、聊过话，知晓伯娘提前来了上海的消息，真是好计谋。
　　“伯娘，实在不好意思，只小千喜欢这道菜，又还符合北方的口味，这才···”
　　千叶见实初的担心，心疼他，急忙搭住他的肩膀。“实初，不是你的错，不用道···”
　　“不用道歉的，其实偶尔吃一两片还是可以的。”白芷提起筷箸伸向那碟菜，可还只开始，千叶瞬间将菜端了移开，满脸怒意。
　　“这是要做什么？！”
　　明明是质问，明明很生气，可全桌的人却是开心了，因为这声质问饱含了一个女儿的担心与害怕，更彰显出千叶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她在乎她的母亲，从未减弱！
　　托住千叶端菜的手，实初安抚道：“小千，放轻松。”
　　如梦初醒，千叶尴尬极了，整张脸白了又红，很是复杂。白芷哪里还顾得上吃饭，单单就女儿刚才的着急便让她一颗悬了五年的心落了下来，她的孩子还是顾着她的。这个认知让白芷觉得这次上海之行已然圆满，为了这一句出声，一个母亲甘愿等待。
　　“是是是，不应该的。”
　　白芷拿着筷箸的手微微颤抖，不知要夹向哪一道菜，嘴中小心翼翼倒着歉，俨然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千叶有些苦涩，她害怕的事无非就是这个，让着自己，顺着自己，生怕惹得自己不高兴、皱个眉头。
　　“小千···”
　　千叶回以实初一个安慰的微笑，示意他不用担心。这个饭局，目的无非就只有一个，她想得到的，近在眼前。不知是环境封闭，还是这里的人让自己生不出谨慎之意，又或是有了实初的掌心温度，千叶觉得自己并不恐惧。这个不恐惧可以让她跨出一步，面对母亲说出明朗的担心与问候。
　　有时候，勇气就是来的这么突然，在你觉得还需要时日继续培养时，它早已准备好，迎接你的奋力前行。
　　千叶往前加了块鱼，又安静细心挑了刺，最后，在所有人屏住的呼吸中，将它送至了白芷的碟中。不能说这个举动是多么熟稔，可流畅的动作，忽略不计的微颤，千叶做得很好，超出实初的预计。
　　“这个不辣。”
　　轻轻地，千叶说出这四个字。安欣抓住杨光的手，同样是颤抖，却欣喜不已。“David，这是不是真的？”
　　杨光摸了摸安欣的头发，轻拍了拍，点了头。“嗯，真的。”一颗悬在大家多年的重石终是落了下来。
　　白芷欢喜看着碗里得之不易的鱼，千叶则是低着头，不肯再多说。实初知道这是她拼了命做出的决定，心底还是害怕着的。舀了碗汤，递至千叶面前。
　　“很棒，小千很勇敢。”
　　言语轻轻的，千叶却红了眼。不关乎实初字间的意思，只是，这么多年来，有一个人愿意陪着你度过好的、坏的岁月，在千帆尽过后，还轻声告诉你，这个决定没有错，她做得并不差。这些，才是她真正在乎的。一个人，虽说不能照着他人的想法生活，却得依着他人的鼓励前行，她，不想孤独。
　　千叶微微点头，哽咽，说不出话。白芷高兴，夹了相同的菜给女儿，这次，没有人反对，因为，千叶喜欢。在大院中，西芹炒牛肉是较为特殊的一道菜，因为这道菜专属于千叶，也从来只摆在她的面前。许正勋不出声反对，何老爷子更是乐见其成，所以，即便许向晖很是不愿这道菜上桌，也不得不同意。当然，这其中的故事只现在在桌的两人知道，实初不知晓，却是做得更出色的。
　　“来，小，小叶，多，多吃点···”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白芷心中的忐忑溢于言表。安欣有些心疼伯娘，这些年，盼着的，念着的不就是小叶的一句对话么！五年时间，于伯娘又岂是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可以简单计算得了的。挂念，参杂担心与害怕的挂念，是生活生生的折磨。于这点，安欣少有地对伯伯有了些许不解与恼意。当年的那件事，怎么就演变成今天的严重局面？
　　实初看着伯母不住地夹菜，而小千快要不自然的脸，有些想发笑，这对母女，还真是极为相似！使了个眼神给含雨，后者马上反应过来，立马站起！
　　“芷阿姨，您这菜可要留点给我呀！我盯着这盘牛肉可是盯了一晚了，还饿着肚子呢！”
　　边说还边摸着肚子，一脸痛苦模样，表情甚是夸张。不过，卖力的演出自然还是有些反应的，例如现在的千叶。
　　“啊？！”千叶急忙出声，看向菜碟，脸涨红；确实是没了，想匀些给他，却又想到是谁夹得，反倒左右不行，不知该如何是好。
　　“伯母见谅，含雨有些胡闹了。”
　　白芷听了实初的解释，愈发觉得这个年青人不错，有礼貌，懂得照顾女儿，也知道顾着所有的人的情绪，真真是个好孩子。最后，千叶还是匀了一些给含雨；这本是在自家的亲昵动作，在这桌席间，越发让人看得清哪些人在千叶心中占的地位高。这是个残酷的竞争，你身在其中，不想争，却依旧被比较。
　　安欣与何果想要借此让千叶朝着回归的路程走上一步，不料这一步是走上了，只是相伴的是实初。含雨与实初自是一方，这顿饭，谁也没有认真吃上几口菜，可就是愿意，愿意为了哪怕是千叶那么一丁点的信任与偏向，像极了抢食的狮豹。这些，上述的四人全然不能察觉，可作为杨光，某一方面的中立者，他看得清清楚楚。正是因为清楚，才明白妻子往日眉间的愁绪，这样的复杂情感，要解开，要冰释前嫌，要恢复正常化，几乎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