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叶子飘》岸边的鱼

33、旧日的风车（七）

　　（三十五）
　　一场春雪过后，冬季划上休止符，春天伴随雷鸣惊醒。
　　上海。
　　这天实初的书店罕见没有开门，千叶也请了假，连带连翘与小欣，四人同去了一个地方。
　　“怎么还不出来？他不会哭了吧？”
　　连翘在门口徘徊，双眉紧蹙。
　　“不会，小榛很坚强。”
　　千叶手捧鲜花，等待小榛。她从来都知道的，五年前便知道，小小的榛子比谁都要坚强，再渺小，也会奋力扎根泥土，然后破壳长成参天大树。他总有那份毅力的，她从不怀疑。
　　“咯吱”一声，院长办公室门被打开。出来的是一脸笑容的秦榛，千叶走上前，递上花，然后抱住拥有花的他。
　　“小榛，你有家人了。”
　　“千叶姐姐，你是我的第一个亲人。”
　　千叶用力点头，忍住不流泪。“嗯，千叶姐姐是你的亲人，第一个亲人。”拭住他的眼泪，千叶开心地笑了。“加拿大很漂亮，有绿色的大草坪。小榛不是最喜欢骑自行车么？你可以在公园里骑上很久很久，空气都是甜的。”
　　“千叶姐姐，你会想我吗？”
　　即将离开祖国的他只想问这个问题。
　　“想，姐姐会想小榛有没有按时吃饭，认真读书；会想小榛有没有偷吃花生糖；会想小榛有没有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所以，小榛，一定要快乐成长，下次见面我希望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阳光的男孩。”
　　千叶抚摸着她呵护了五年的孩子，仍记得第一次路过阳光小院时他扔向自己的小花。从未见过一个四岁般大的小孩能拥有如此坚强的眼神，隔着栅栏，他张望每一个行人，带着期盼却又冷静。也许他每天都会向他们扔上一朵鲜花，也许大部分人不会停留驻足。就那一眼，她喜欢上了这个令人疼惜的孩子。
　　五年来，她见证他的成长，看他从软软的幼儿园小孩慢慢长大为一个优秀的学生。千叶心中酸酸的、涨涨的，看不够这张始终笑得灿烂的小脸、总会迫不及待扑向自己怀中的小身板，
　　他就似她的一个孩子，占据她最温暖的心房。
　　“千叶姐姐，等我长大我娶你好不好？”
　　蓦然一句话，僵住在场所有人，包括千叶。有些心疼，千叶握住他的手，他大概还不知道什么为嫁娶吧。
　　“怎么会想娶姐姐呢？”
　　小榛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戒指，千叶望过去，一枚简单的白色戒指，也不知他从哪里买来的。“小胖说的，一个男人会娶他最喜欢的人，然后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我最喜欢千叶姐姐，所以我要娶你。我还没有长大，长大后我会给你买大房子，我们就不会分开了。”
　　洋洋洒洒，糯糯的童音陪着深深的话语，没有人开口否决。
　　“小榛喜欢姐姐，却不可以娶姐姐。”
　　“为什么！”
　　小榛急了，抓住千叶的手不松，生怕她不要他。
　　“因为这枚戒指的主人会伤心。”
　　千叶起身，往身后几人眨了下眼，然后牵着小榛往院子内走去。实初走进院长办公室，询问相关信息，千叶关心的必不止如此，他总会让她留有遗憾。
　　两人坐在秋千上，千叶偏头望着他笑，一如往常看着他开心玩耍。
　　“小榛，以后你会遇见一个让你快乐的女孩，你也会像喜欢姐姐一般喜欢她，甚至最喜欢她。”
　　千叶无法为他阐述什么叫爱情，在他的年龄阶段，也许喜欢便是最深的爱了。
　　“我最喜欢千叶姐姐！”
　　小孩连忙纠正她，强调这是个不容忽视的事实，千叶笑着点头。
　　“嗯，姐姐知道，从不怀疑。但会有那么一个女孩的，等你长大，你就会遇见。那时，她就是那个你要娶的人，你手中的那枚戒指便是要套在她的无名指上，一辈子属于她。”
　　小榛面露疑色，千叶理解，一个八岁的男孩并不清楚爱情的滋味。伸手拉过他坐在自己腿上，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左肩。
　　“要爱你的爸爸妈妈，他们给了你一个温暖的家，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事情。”
　　她是有些担心这个方面的，小榛的心声并不容易吐露，如今只身一人前去加拿大，她希望他能微笑面对新的生活而不带消极情绪。她怀中抱着的是一个善良的天使，值得拥有幸福与快乐。
　　“千叶姐姐，你帮我保管这枚戒指好不好？等我回来了，找到了那个女孩，我带来给你看，你觉得是她，我们就把戒指给她好不好？”
　　千叶忍俊不禁，到底还是个小孩，什么叫‘觉得是她’就可以将戒指移交，看来自己的好好看管这枚分量极重的宝贝了。
　　“好，姐姐帮你保管，等你们回来。”
　　“好。”小榛应下，却将掌心处的戒指套在千叶右手的无名指处。“小胖说了，左手无名指是给新娘的；而千叶姐姐你说要留着未来的新娘，那右手的无名指便是你的，这枚戒指就待在这。”
　　“好。”她的右手无名指从此名叫秦臻。
　　不待她反应过来，小榛亲昵趴在她耳旁，小声地说，“其实我更喜欢右手，右手能写字、拿筷子，它很厉害。”
　　而后便是一个轻轻湿湿的吻，贴于她的发鬓。“千叶姐姐，我不会忘了你的。”
　　千叶看着与自己不过五指距离的黑色眼眸，无法言语。于小榛，她是亲人；可换而言之，小榛又何尝不是她五年来的温暖！
　　当天下午小榛便随养父母远去加拿大，离开他生活了八年的故土。
　　望着徐徐上起升的客机，千叶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实初，感受到了么？生活的力量，坚固得无法撼动。”
　　拥住怀中的人儿，他缓缓说道。“生活的前方是一条路，即便周围是冰冷的铁墙，我们始终朝向的是无尽的南方。”
　　身后，是观察着两人的连翘。她回上海才得知小叶是在东京度过的新年。也许于小叶，这只是件体现友谊，亦或是亲情的表达方式；但于她，这是一步棋，以小叶的生活为四方棋盘，赌注名曰一辈子，而执棋的一方正是此刻位于自己面前不远处的纪实初。她不清楚他的对手是谁，但她明白小叶的幸福正逐渐被双方操控，这是个危险的讯号！
　　力权曾提及纪实初，形容他为一个城府颇深的人。她应该仔细看着他的，毕竟，那是她这生最重要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