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叶子飘》岸边的鱼

277、渐行的白雾（四）

　　（二百七十九）
　　千叶坐在门口，帮着老板娘剥豆子，眼睛望向路口方向，不一会儿，出现发动机的声音，千叶下意识站起身来，脸上是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开心。果不其然，寻阳提了满满两手的东西，浅灰色的T恤加上他的笑容，千叶觉得丈夫是个少年。
　　“没午休？”
　　寻阳走到千叶身旁，放下袋子，看着她带着微微笑容的面容，整个人都安心了。
　　“睡了会儿，晚上吃青豆，顺带就剥了些。”
　　小小竹篮里躺着许多剥好的青豆，一粒粒的，十分好看。
　　“你出去做什么？”
　　千叶明知故问，等待着丈夫的回答，眼角处藏着狡黠。寻阳十分淡定，不过还是下意识将手摩挲了一下，被千叶捉到了。“我想着没什么事，你又在休息，就和陈大哥出去看一看。”尔后又翻出袋子，说道：“到县城里，听别人说这个药膏不错，备在身上总是好的。”
　　千叶接过一看，可不就是老板娘先前说的防止蚊虫叮咬的药膏；抬头看了丈夫一眼，这个人，与她一样依旧学不会直白心思。
　　“正好，昨晚手上被蚊子咬了几下。”
　　晚饭时候，老板娘说起一桩喜事。“明天啊，我们镇上的原老师结婚，娶得就是我西头那户人家的女儿苗苗。”
　　千叶恍然大悟，原来是明天的喜事，有车来往，人确实比寻常多。
　　“我告诉你们呀，苗苗真的好福气，原老师可是我们镇上学历很高的人，人好的很，遇见谁都礼貌，据说新房写的就是苗苗的名字呢。”
　　千叶抿嘴一笑，嗯，看样子是对恩爱夫妻。正想着，寻阳凑到她耳边，悄声说：“我们家的房产证写的也是你的名字，好几个。”千叶眉头一挑，这还是丈夫第一次向她‘炫耀’自己的财富呢。
　　“要不你说给老板娘听，比比你和那个原老师谁厉害？”
　　明显是揶揄，寻阳却点头说好，吓得千叶急忙拉住，生怕他真去问老板娘，多丢脸啊。
　　“明天你们陈大哥要看店，我是要去喝喜酒的，你们夫妇呀，一起去呀，撑场面。”
　　千叶笑出声，原来撑场面是这个意思，实在有趣。
　　“好的，这边的要随多少份子钱，总不能空手去的。”
　　“要什么份子钱啊，一家总有几个名额，我们三个就是一家人。”
　　话容易懂，情却是不浅，这也是千叶欢喜这里的原因，人终归要纯真些。寻阳肯定不会让老板娘来出这个钱的，而且，一份心意也不是多少金钱可以买到，何况他的妻子还很开心。
　　第二天一大早，窗外就热闹起来，千叶兴致勃勃，快速穿好衣服，还催促寻阳起床。
　　“我们要去帮忙的，每家都要出人的！”
　　这样的话让还闭着眼的寻阳嘴角挂起微笑，“嗯，马上起来，你先下楼吃饭。”
　　每家出人还真是要做事情的，男人们搭棚摆椅，女人们则给来客端茶端菜。
　　“你们是城里人吧，这端得了么？”
　　千叶急忙点头，示意她可以做事。老板娘看着她这副模样，越发觉得可爱得紧，开始护短。“哎哎哎，够了啊，千叶可是我们家的人。”
　　“是是是，你们家的人，如果没结婚就更好了，直接给你做儿媳妇！”
　　老板娘儿子在上海读研究生，年龄比千叶小不了几岁，周围的人见老板娘这么喜爱千叶，忍不打趣她。
　　“去去去，他们夫妻恩爱得很，别乱说话。”
　　老板娘回头去看千叶，却发现后者早跑没影了。
　　“人早逃了，哈哈哈哈···”
　　好容易等到开饭，寻阳早已汗流浃背，更奇特的是，千叶发现他居然换了件衣服，要知道寻阳对衣服是十分挑剔的。
　　“怎么换了件衣服，舒不舒服，要不先回去洗漱？”
　　寻阳摆了摆手，脸上还留着干活时的红热，发间还冒着汗，脸上却是放松。“没关系，这是原老师的新衣服，没穿过的，还挺透气。”
　　千叶有些心疼，丈夫虽没做多重的体力活，可到底还是辛苦。
　　“先休息会，我去帮你盛点粥，晚上再帮你捏捏。”
　　寻阳自是点头，心想下午再累些也不是不行。
　　等到新人敬酒时，还出了个笑话。千叶以为米酒度数不高，想来后劲也不会太大，所以新人敬了几杯，她也就喝了几回，连寻阳都没来得及拦住。等老板娘忙完事回席这才发现，可也晚了，千叶已经‘傻’了。
　　“你惯着她也不是这样惯着的呀，喝酒哪能由着她，晚上她难受，也得折腾你一宿。”
　　寻阳哪是由着她，是妻子手脚实在太快，一不留神几杯就没了。
　　于是，酒席没结束寻阳就抱着千叶回家了。
　　半夜，千叶被饿醒，踮着脚准备下楼，不小心惊醒了寻阳。
　　“不舒服？”
　　“没有没有，你继续睡。”
　　寻阳哪能再睡，开灯披了件衣服，“肚子饿了吧，我来下面。”
　　灯光不大，夜晚还透着凉意，千叶却觉得这幅画面美到不行。
　　“寻阳，很高兴遇见你。”
　　“嗯，我也很高兴遇见你。”
　　千叶单手撑着脑袋，望着他：“你之前有没有见到过我？”
　　“见过，在照片上。”
　　“照片？”
　　“在安域钱夹里。”
　　千叶想起来了，“那是我刚进初中时拍的寸照，是不是扎着两个马尾辫，齐刘海？”
　　“嗯”，寻阳点头，不需要再回忆，那张脸只一眼就不会忘，那么灿烂的笑容，那个年纪的他们都不曾拥有。
　　“安域哥不怎么说话，但我的话他是记在心底的。小时候一些过分的要求，安平哥弄不到的东西，安域哥就可以，晚上的时候敲门偷偷送到我房间里。也不多停留，送完礼物，他摸摸我的头，说一句‘听话’就转身走了。”千叶摸了摸自己的头，继续说道：“有些人本就内敛，安域哥不说话也能带来安全感，有一座山一样，有点父亲的感觉。”
　　“面好了，小心烫。”
　　千叶拿起筷子，拨动面条，热气瞬间散发，香味扑面而来。
　　“寻阳，你的手艺越发好了。”
　　“这是安域，安欣她们呢？”
　　千叶吃着面条，回忆着过去。“安欣姐姐，嗯，不像安域哥，性格很活泼。”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不过小时挨打得也多，何爷爷说安欣姐姐闹一次就被大伯罚一次，据说那藤条都换过几条，想想也疼。”
　　寻阳看着妻子脸上的表情，忍俊不禁，“你小时候没被挨打？”
　　军人家的孩子再宠着也不会没了规矩，甚至比旁的家庭更为严格。
　　千叶很坚定地摇了头，一脸骄傲的表情，“没有！父亲的藤条还没落到我身上就被爷爷们扔得远远的了。”寻阳明白这是真的，许千叶，大院里最小的女孩，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姑娘。
　　“其实我比安欣姐姐更闹腾，挖开过何爷爷埋下的酒坛，往里面加葡萄；胡爷爷的桂花糕不知多少次被我用来喂蚂蚁；就连何恩叔的画，也被我拿来充作学生作业，在右下角添上自己的大名。好多好多，数也数不过来，同辈中，安平哥不知替我背了多少黑锅，也被抽了很多次。”
　　千叶的童年有多美好，就越能勾起寻阳想给她幸福的欲望，本该欢乐无忧的女孩儿，长大后不应这般沧桑。大家的心都未变，局面却直转急下，仿佛是命运的缺口，消失的槽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