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叶子飘》岸边的鱼

266、银光的鱼尾（十八）

　　（二百六十八）
　　最简单的味道，寻阳低头吃着面，千叶坐在一旁看着他。看着看着，她就问了他一句话：“寻阳，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时候？”
　　寻阳抬头，看着千叶一双好奇的眼睛，开始回忆。他与许家同辈走动不多，许家是出了名的护短，家教也严格，安域、安欣就是这样出来的，所以他也就和这两人较熟悉。出国学习期间，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大院的小公主的照片。
　　许千叶，是个话题度非常高的小孩，不仅在于那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光环，更多的是许家将她保护得很好，几个家族的聚会这个孩子从未出现，许家是刻意不让她感受其中暗涌。所以后来在盼行钱包内再见到她的照片时，心中讶异不大。
　　只简单看了一眼，安域这个闷性子的人便护短地收了回去，还瞪着他，似乎自己觊觎了一件宝物。他记得当时说了一句‘以后她会嫁人的’，然后安欣立马朝他扔了书。就是这么宝贵的存在，他居然娶回家了，现在想想，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很早时候。”
　　寻阳回答了四个字，然后又开始吃面。千叶想不起自己何时寻阳有过照面，但笑了笑后也没放在心上，倒是自己说起遇见他的情形。
　　“在香港，你我同点了蜂蜜柚子茶，一颗话梅、半颗话梅。”当时她还注意到寻阳对自己皱了一下眉，是个别扭的男子。“谁会知道自那以后我们会产生交集，现在想来，这样的开头还真是酸极了。”
　　“一开始，我还有些怕你。”千叶朝寻阳偷笑着眨了一下眼，继续回忆，“怎么就不爱笑呢，总是板着脸，这个男人未免太严肃。”
　　这次轮到寻阳顿住了，板着脸不笑，他？
　　“就是你，明明就只比我大六岁，怎么像个小老头？”
　　首次听千叶称呼他为小老头，三十四岁的寻阳竟不知应对，整个人都懵了。千叶见状，捂着嘴开始笑，甚少见他这样，很是新奇。
　　“不笑你了，吃面，坨了你不喜欢。”
　　说完起身洗锅收拾台面，寻阳却隐了笑容。相识十年，他与她竟从未如此交谈，若好友、如夫妻，两人从未坐下来静品时光。她害怕犯错，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竭力做好欧阳妇；他太忙，不愿深究婚姻之下的问题。
　　时光为他与她筑起一幢楼屋，不经意她就记住了他的生活习惯，不喜欢葱、面要有点嚼劲，晚上喜欢开一盏灯，不喜欢削铅笔。她都记住了的，他知道，可愈是知晓愈恐惧，她的心装下过两个人，那么沉重，那么有存在感，所有人都无法撼动。人一旦生出期冀，便有了弱点，他若开始期冀她的爱情，那要如何克服自身骄傲。
　　原来时光静淌，如此恐怖。
　　最后两人回家时，收到了小朋友们的画作，简简单单，充满童趣。车上，寻阳正打着电话联系林泽商量正事，千叶头倚在窗户，手无意识抚摸那卷厚厚的画纸，眼眸无光，甚是惨淡，不过这些寻阳没有抬头，没有看到。
　　回酒店，千叶却遇见两位故人。
　　“师兄？！”
　　千叶十分讶异，师兄怎么在这？
　　柳风与妻子曹晴在酒店已经等了不短时间，在见到千叶本人后，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还好，还好。
　　千叶不曾料想师兄会出现在酒店，还带着嫂子。
　　“小叶~”
　　曹晴首先走过来，眼里含着泪水，认真打量着她，上次北京相遇后又是几月不曾见面。
　　“曹晴姐。”
　　“瘦了，又瘦了···”
　　柳风上前揽住妻子，轻轻安抚，然后看向寻阳，这个传说中小师妹的丈夫。
　　“你好。”
　　“幸会。”
　　两个男人眼中锋芒闪烁，暗流涌动。
　　寻阳订的是总统套房，所以有客厅面客。曹晴抓着千叶的手始终不放，满脸的担忧，倒是千叶，没多少忧伤，只浅浅笑着。
　　“这次回上海待多久？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怎么不通知我们呢？”
　　一连三个问题，千叶一个都回答不上。至于为什么不告知师兄，可能她自开始就不准备再见学校的其他人吧。不见便可不回忆，有些东西太累，牵扯过多羁绊。
　　“都还好。”
　　千叶客气而疏离的回答令曹晴猝不及防，下意识看了眼阳台处的丈夫，瞬间明了。心疼之余，言语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傻姑娘···”
　　柳风与寻阳站在外面一同眺望风景，八月的傍晚依旧灼热，柳风抚摸着手间腕表，来了一句：“欧阳先生对上海印象怎么样？”
　　“很迷人。”
　　“嗯，迷人，也是座适宜居住的城市。”
　　话头停在这里，柳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始终赞成师妹与实初生活在上海，即便是在此时。第一次亲眼见到老师口中的小姑娘是在研三时候，她大二。
　　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安静，这是她给他的第一印象。嘴角上带了笑，可那双眼睛，平静如湖面，未起波澜。
　　研修文学的人都有个通病：下意识用感性的目光分析一个人的性格。对她的分析结果，明确深刻又令人讶异：这是个有故事的人。不过二十出头，到底要经历何种波澜才会在一个人眼底刻上过往。绝不是欢喜之乐，可若是悲伤往事，那未免太过残酷。
　　十分有礼貌，骨子里带来的气质，寻常人家断不会出这样的女子。柳风即刻明白老师之前的一番话：好好照顾师妹，要有哥哥的担当。
　　三年时光，他学习成为她的兄长，终于有所成效，还来不及开心便接到她不告而别，抛下上海的他们的消息。这就像一柄生了锈的钝刀，沉重在心间来回，懊恼、气愤、悲伤和那隐隐作痛的心跳，都给了这个妹妹。
　　柳风都不敢与妻子说这些，不敢回忆这份情感给自己的伤害。身旁这个男人，无论如何，都犯了错。他不曾来上海体验参与师妹的生活，不明白她那些年的变化与成长，以及那一朵好不容易开出的爱情之花。不曾参与，便同意了她的决定，这不是爱惜。
　　一个人，要对她好，便要明白她渴望的是什么。这个男人，当初没有明白，所以这次回上海他只会是更懊悔与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