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叶子飘》岸边的鱼

244、微凉的纽扣（十六）

　　（二百四十六）
　　一切都变了，更和谐，更包容。
　　“咚咚”
　　门声响，千叶放下手中书籍，“请进。”
　　进来的是寻阳，千叶眼角放松，带着微笑。“怎么还不睡？”
　　“没事，进来拿毛巾。”
　　局促、漏洞百出的理由，她也不戳穿他，指了指洗漱间。“右上角外侧，有新的。”
　　这几乎是每日一现的情景，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房内，却又不敢违背她的意愿，他简直快成惊弓之鸟。
　　几乎一夜之间，她的病情便成为大家藏在心底的公开秘密。之前所有异议销声匿迹，语气、眼神中带着他们自己都还未察觉的怜悯。这些情感投射她必须受着，甚至还得笑着说‘没关系’、‘没事’、‘谢谢’。她很累，却也明白他更辛苦。
　　见寻阳拿了毛巾仍踌躇不定，千叶将书合上，掀开被子，在他担心的注视下走到他面前。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安静地倾听奔腾有力的心跳。也许是她从未有此行为，他竟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举起双手顿在半空。
　　“实在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眼眶发热，也酸涩。“我的性格就是如此，不讨喜，感谢你容忍。”
　　她与寻阳不是没有美好回忆的。那是刚结婚不久，大抵是五月份。那时她研三，即将毕业，论文本做得好好的，却不小心将带有资料的硬盘给弄丢了。一时间，焦头烂额，加之睡眠不太好，整个人变得暴躁易怒。
　　那天是周四，关键性资料无论如何也复原不了，一失手，将安正哥送给自己的茶杯摔坏。瞧着满地狼藉，也不知是怎么，她使出狠劲摔了电脑。
　　正在书房的他闻声过来，扫了眼情形，直直走到自己面前，拉起她的手，有些焦急。“有没有受伤？”
　　这样的关心让她难以适应，仓促挣开，将头偏向一边。“没事，你去忙吧。”
　　他的关心像极了实初。
　　最终，他轻叹了口气。“乖，天气不错，我们去散散心。”
　　她至今都记得，去的是京北的黑龙潭。两人和周围游客一般，在景区外和商贩讨价还价，就为了十五元钱的果脯；在石碑处拍照留影，拍风景。就连吃饭，也是简单两个菜，两人汗津津地省着喝水。
　　那是她在上海的生活，活成一个普通人。
　　最后，他回城带她进了家古制茶壶店，为她重新选了盏茶杯。
　　那天，是她回来北京后最开心的一天，因着他的善意理解，因着过往生活的温暖。此后的一段日子，她与他算得上真正的一对夫妻，吃饭时聊聊一天工作，临睡觉之际互道一声晚安。现在想想，真的不错。
　　“寻阳，我们···”
　　“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盘紧双手，千叶将脸埋进他的胸膛，浅浅的湿意透过衬衫灼热了寻阳的心。
　　傻瓜，我们应该离婚。
　　“千叶，我们不能放弃，嗯？”
　　“寻阳，回不去了。”经过这么多事，他与她心知肚明，这段婚姻已不纯粹。即便他与她有了爱情，还是不够。“对不起，辜负了你。”
　　“我不许。”寻阳克制的情感终于露出破绽，心底生出害怕，再不愿，他还是要说出来的。到底是他的疏忽，明知她患了抑郁症，还是轻视病情状况，毕竟她是这么坚强的人。“许千叶，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怎么能？”
　　千叶眼泪更加汹涌，真真是个傻瓜，这种话怎么能在此刻说出口。
　　“寻阳，并非我不愿意，只是···”只是没有足够能力与你一同前进，做不到一个完美妻子。
　　“没关系！”寻阳急急截断她的话语，“没关系，我牵着你；不急，我们一点一点往前走。累了，我们就原地休息，不急，不急的。”
　　生怕她反对，寻阳急忙说道：“夜了，好好休息。”说完，仓惶逃走。
　　千叶闭上眼，敛住眼泪，重新回到床上，拨了个电话。
　　“连翘，是我。”
　　第二天，两人约在咖啡馆见面。
　　千叶静静打量好友，渐渐的，竟与当初印象有了出入。
　　“你与实初什么时候知晓的？”
　　寻阳不可能发现这件事，郑童桐绝非多舌之人，若是大院，何必这时点破？如此，便只剩下他们了，她辜负颇多的两人。
　　“上海，你开始心理咨询后不久。”
　　原来如此，千叶恍然大悟间又心酸，搅动咖啡的细勺陡然沉重，低下头，深吸口气，她抬头说道：“我是不是很失败？”
　　努力这么些年，都头来，还是一败涂地。
　　连翘强忍下泪水，露着笑容摇了摇头，摸摸她的脸。“傻瓜，又开始说胡话。”
　　“你和实初走吧。”
　　陡然间，千叶对连翘提出这个要求，强硬、决绝。
　　连翘怎么睁大眼都瞧不清对面好友的表情，刚才她···听错了吧。
　　“···，小叶子，你、你说什么？”
　　放下对杯壁的依赖，她抓住好友的手放在桌上，郑重其事，重复这道决定。“连翘，你和实初离开北京吧。”
　　“绝无可能！”
　　连翘情绪不稳，直直将咖啡撞倒，引来周遭人注目。
　　“我不可能离开这儿，纪实初更不会答应。”
　　“所以，你要帮我。”
　　连翘觉得好友疯怔了，她凭什么这般觉着，让自己离开，她怎么能够？可，触及这双眸子，却发现自己毫无招架之力。
　　“阿翘···”
　　这声‘阿翘’出口，连翘就明白事实无法更改了。很少，只有当她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做时才唤自己为‘阿翘’。
　　“小叶，你究竟将我们这些人置于何地？”连翘颓然靠在椅背，苦笑，看着对面的好友，言语真的不起效果，苍白无力。“不顾对方感受自顾自地牺牲自己，这叫自私。如今，你就是这样···”
　　连翘起身，离开，不留给她多一眼的交流。

　　回大院是必须的事，千叶驾车，沿着沿途的风景，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递出证件，千叶发现门卫神情有异，问了句，“小刘，怎么了？”
　　大抵是年纪不大的缘故，脸上藏不住事，加之千叶特意询问，最终还是支支吾吾说了句，“许姐，你要加油！”
　　千叶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回了个微笑，心想她这件事势必闹出不小动静。
　　车还未停好，一阵急促的脚步便清晰传来，而千叶，下意识皱了个眉头。
　　“丫头呀，身体有没有好些，睡不睡得好觉呀？”
　　何老爷子话刚说一半，便被胡涛国止住，千叶见了点了点头，说最近睡得不错。老人家的关心直白，却有些灼热。
　　白芷刚从厨房出来，看见女儿回来，急忙擦了擦眼睛，有用冷水拍了拍脸，告诉自己要振作。微微颤抖的手顺了顺衣服与头发，这才敢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