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城（又名克里希纳）》烤翅膀

15、十五

　　拉达的生命力有点像蟑螂，被千般打压仍屹立不倒。
　　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
　　呆呆的坐直身体，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都不再想了。

　　发现身上的白纱因为一晚上在湿泞的草地上蹭卧，已经看出来原本的颜色。翠绿绿的一片，带着草腥味。拉达好象想起什么，快速把纱丽从身上剥下，年久失修的草屋里破败不堪，到处都是尘土，拉达裸着身体在屋子里把纱丽当抹布用，一一擦好水罐，灶台，断腿的木椅木桌。完毕，看看手里湿漉漉，灰突突，分不出颜色模样的纱丽，拉达把它平展在桌子上，晒干。
　　饿的没有力气，肚子也在疼，昨天睡得太快，还来不及整理一饷疯狂的后事。
　　可还是咬牙坚持，把屋里的杂草除除，一些看上去略为干净柔软的芦苇—角落里有一大捆，可能是原来的主人为了卖钱留下的。拉达把它们打散，置在草屋的最里面。不是很厚的一层，但可以接受。以后有时间自己采些芦苇，加盖在上面就好。
　　整体还是摇摇晃晃的危房，但里面却变了个模样，最起码现在能让人住下。甚至有一块平整的方石，正好可以作为供奉神像的小型神台……
　　一旁的纱丽也晒干了，灰色绿色混在一起，脏兮兮，皱巴巴的，拉达把它当成宝贝的摸了摸，然后重新穿在身上。
　　更像是一坨破布，再也看不出来是白色，看不出来他是寡妇。
　　拉达和走在大街上乞讨要饭的女子无异。
　　可这样，他也失去了去大神庙诵经祈福的资格。坐在干净的大殿上，和很多人一起，敲鼓吟唱，仰望他的大神。
　　克里希纳……

　　推门而出，说是门也只是一个及胸的木栅栏。
　　拉达郑重小心的阖好门，四处打量一下，这是一个隐蔽的河滩，可能是因为距城区太远的关系，水又不深，连打渔人都不会乘船来此。
　　只有几棵枝繁叶茂的菩提树生长在周边，巨大的树冠树荫遮挡住阳光和小草屋，想想，这间草屋也是僧侣为修行准备的吧。
　　沿着来时路，拉达往城里走去。肚子饿得咕咕叫。先去找点吃的再说。

　　拉达进城的时间正好和寡妇们结束诵经的时间相同。
　　依旧贴着墙边走，这次，却是逆流而行。
　　寡妇们不交谈，不声张，顷刻间消失在沃伦达文的各个角落里。拉达瑟瑟的抖着身子，佝偻着腰，低着头，使劲把脸藏在纱丽里。
　　蓬头垢面，龌龊肮脏，就连隔壁的大姐姐都没认出他。
　　反倒是一路下来，遭到不少白眼。寡妇厌恶乞丐，明明是没有自尊的人种，为什么人们会给予她们更多的宽容？不劳作，整天就像蟑螂般在古城中游荡。起码寡妇还能靠己力换得救济，心中还有信仰。
　　死后，也会有专人收起她们的尸体，进行土葬。
　　即使生存意义遭到泯杀。寡妇也比乞丐强太多，翻捡别人丢弃的事物，窝在垃圾站里，年年月月与活死人无异。乞丐的尸体没人会碰，任其在角落里腐朽溃烂。

　　这些，拉达知道的很清楚。
　　可，又能怎样？
　　他喜欢克里希纳，然后那个人叫他滚。
　　作为寡妇重新爱上男人已是大罪，如果现在这副模样可以叫他赎罪，用身体的折磨免除心中妄想。让神能超度自己，下辈子不要如此命苦，也就够了。
　　如果神还能怜悯的多听一句祈求……他，还是希望克里希纳能好好的，快乐的和莱莱安，拿西缇一起生活下去……

　　沃伦达文城西有一条小吃街。
　　拉达只是听说过，没去过，也许在那找到点吃的也说不定。
　　大概晚上5，6点钟的光景，各个小吃摊已经摆了出来，有烤肉串的，烙馅饼的，咣咣摔在案子上直响，那是做抻面的。
　　煤油灯一个挨一个的点起来，有的商贩也牵出电线，打开钨丝灯泡，一时间灯火通明，空气里弥漫阵阵浓烟和香气。
　　拉达站在墙角里，建筑物巨大的阴影正好把他完全掩住。
　　虽然眼前都是美食……可怎么得来呢……
　　一个卢比也没有。
　　沮丧的东瞅西望。只见一名瘸腿的年轻人，破衣褴褛，拄着拐杖，手里拿个小饭碗，正挨家挨户的走过。干枯的双手不停的摇晃，在冷面的小贩面前一个劲的点头，讨好，嘴里还念念有词。客人看到他都会绕道而行，无可奈何会往年轻人的饭碗里扔一个卢比，小贩一脸鄙夷的打发他走。
　　那是，一名正在讨钱的乞丐。
　　拉达呆了，他也要像那个样子去乞讨么……

　　身后有轻微的翻响声，循声望去。几名年长的乞丐正在掀垃圾桶的盖子。
　　拉达看着他们从里面掏出小半个汉堡，两三块饼干，甚至是被人吃了一半丢掉的肉串，都馊掉了。邋遢的老汉们毫不嫌弃的把食物往嘴里塞，其中有一个看到拉达，还递给他一块饼干，污秽的指甲，肮脏的食物，善意的目光。
　　“小姑娘，吃吧……人，总得活下去……”
　　拉达犹豫一下。
　　“谢……谢谢”蚊子般大小的声音，接过饼干。
　　嚼在嘴里，是那种过期食品的味道，干硬发苦。

　　那天晚上，拉达学那几个老乞丐的样子，沿着小吃摊不远不近的溜达。看到刚有食客抬屁股走人，他就冲上去，把食客吃剩的东西拿走。躲在角落里，狼吞虎咽。
　　后面的小贩会骂，因为那剩下的杂食会被他们拿去当泔水喂猪—“死乞丐，比猪还不如！！”

　　从那以后，拉达就开始流浪于乱巷，垃圾站，天桥底下，贫民窟里……白天像野狗一样怯怯的翻东倒西，偶有人经过，马上就夹起尾巴躲进角落里。睁大眼睛，小心警惕，好像怕被什么人看见。
　　运气好的话，拉达会从一个垃圾桶里找到一些过期食物。这样，接下来的两三天里拉达就会窝在小草屋里，不出门。天气越来越冷，听相识的乞丐议论，今年冬天将会是最冷的冬天。对印度这个地处低纬度的南亚国家来说，低温跌破零摄氏度简直是百年一遇。沃伦达文马上也要遭遇寒流，城东贫民窟已经有好多乞丐冻死街头。
　　因为他们没有住所。
　　看着经过自己重新布置的小草屋，拉达用火棍拨拉一下灶坑里的炉火，然后收回手，放在嘴边不停呵气，搓揉。欣慰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