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宦传》大宝公公

33、断肢重生

　　鬼医皇甫家与圣手洛家并称江湖两大医学世家，在江湖上的地位无可撼动。只是洛家三代之前便卖与帝王家，从此与武林江湖绝缘，成为赵家的专属太医。
　　此事在当时掀起滔天波浪，圣手抬天定轮回的圣手之名被人踩入泥底，鬼门神医的名头逐渐成为了江湖上的唯一。
　　没有人敢得罪一个神医。
　　鬼医皇甫家为了显示自己清高孤傲，便学铸剑大师无量海一样从此只替武林中人看病，但凡沾染一个官字的，一概不医。
　　此行博得武林尊敬，鬼医的威望如日中天，各方势力无不礼遇有加，就连七玄馆这样的豪门巨臂，都不敢说鬼医乃是其观中的客卿，只尊称为先生。
　　到这一代鬼医皇甫谧，更是自创出一门削骨换皮的独门绝学，易容改命，恩同再造。
　　生死关前鬼医爪，黑白无常无魂锁。
　　讲的就是即便是阎王定了生死的人，如若被鬼医改头换面，那勾魂索命的黑白无常便无处下手，生死簿上，再也没了那人面相。
　　皇甫谧一出现，七玄馆中几乎所有人都躬身行礼，有与之相熟的，更是叫了一声“先生”。
　　郭从善似笑非笑地看着皇甫谧，皇甫谧一副普通老者的打扮，面容清癯，却跟鬼半分沾不上边。
　　之所以称其为鬼医，无非是其家传的“鬼门十三针”。
　　鬼门针性属冰寒，皇甫谧修炼的也是阴性内功。只不过鬼医养生有道，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平衡了身上的阴气，以至于整个人不仅精神极佳，命元更是异常稳固，传闻已经过了百岁，却仍旧像个六十岁的老者。
　　鬼医的手掌拍在大宝的丹田之上，便是如此，郭从善还是恭敬地行了行礼，温和道：“鬼先生安好。”
　　皇甫谧自认为手里有了把柄，脸上浮现傲色，道：“你休与老夫套近乎，你若请老夫吃酒，老夫也不定答应。”
　　郭从善挑了挑眉，摇头道：“郭某从未想过请先生吃酒。”
　　皇甫谧神色一怔，似乎没想到郭从善会是这般回答，不啻于在他脸上正大光明地扇了几个巴掌，登时暴露出原本面貌，不再故作高深。
　　“郭从善！老夫定要取这娃儿性命！”
　　话音甫落，皇甫谧便脸色大变。
　　他的手掌原本是按在大宝的丹田之上，然而忽然之间，一股极为阴寒的气息透过丹田直接浸入他的掌中，令其手掌不得动弹。
　　紧接着一股钻心般寒冷的气息沿着他的掌心散入他的经脉，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攻向他的心脉！
　　“乾坤功！”
　　皇甫谧嘶声大吼，“你是个太监！”
　　大宝脸色一寒，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杀意。阴阳功急速运转，阴寒至极的内功原本与皇甫谧属性相同，却似跗骨之蛆，与皇甫谧的内功搅拌到一起，反而令人难以祛除。
　　郭从善察觉出大宝的异状，眉头一皱，喝道：“住手！”
　　大宝身子一震，眼前只觉一花，自己已被郭从善吸到了身边。郭从善蒲扇般的手在其后腰柔柔一推，至阳的道家内功注入大宝体内，迅速将隐隐失去平衡的阴阳二气稳定下来。
　　大宝后退了几步，躬身道：“老师我错了。”
　　郭从善没有答话，只是看向面色发白的皇甫谧，道了一声歉。
　　皇甫谧表面上不动声色，却是偷偷地向郭从善使了一个眼色。
　　郭从善会意，整个人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一掌捉住皇甫谧的肩膀，接着又带着大宝倏然飞出，似一道烟云一般消散。
　　…………
　　…………
　　“雨中人独立，云天雁一行。”
　　一座临湖而建的草庐之中，皇甫谧望着湖中轻雨如纱，郭从善正立于湖中，背负着双手随着水波起伏。
　　大宝眯着眼不解地望着，喃喃道：“老师不冷吗？”
　　皇甫谧冷哼了一声。
　　湖四周环山，此处即是一片山谷之中。这个季节山也萧条，褐色的山壁上光秃秃只看到星点的绿，草庐中温着热酒，皇甫谧不停地小酌杯中美酒，眼神看着湖中得郭从善，眼神之中，透出几分复杂的情感。
　　“他为了将老夫快速带走，动用了所有内功，此时浑身炽热无比，不在湖里待待，恐怕就要变白痴了。”
　　“你老师早年手执辟邪剑打得江湖大乱，号称长生剑主一剑能开天门。老夫今日见了，才知他一生修为，居然已到了化境。”
　　大宝听闻鬼医如此推崇老师，心中欢愉。不禁问道：“先生，那您怎么不告诉老师关于京城的那件事。”
　　鬼医皇甫谧脸色一僵，眯着眼摇头道：“这件事老夫万万不会说，老夫之所以活到如今，便是连他们都相信老夫的为人，老夫自然不会说。”
　　大宝怔了怔，问道：“难道他们敢杀鬼医？”
　　皇甫谧瞥了大宝一眼，拾起杯盏大饮了一口，“天下从来不缺医生。”
　　“先生既然不肯相告，为何要让我老师带你走。”
　　皇甫谧狠狠瞪了瞪大宝，将杯盏敲在石桌上，怒道：“难不成要将老夫打成重伤带走！”
　　大宝呆了呆，一时竟有些愕然。
　　皇甫谧又仔细看了大宝几眼，问道：“小娃儿，你为练就长生剑诀，这身皮囊吃了不少苦罢？”
　　“不苦的。”大宝笑笑，“都过去了。”
　　“性格倒是不错，就是心狠了点。”皇甫谧挑了挑眉。
　　大宝心中一凛，有些羞涩，“都是大宝不好。”
　　“你休要在老夫面前演戏，老夫比你老师的老爹年纪还大。你老师看不出来的东西，瞒不过老夫的眼睛。”
　　“先生确实错怪大宝了。”
　　“哼。”皇甫谧冷哼了一声，并不说话。
　　只是皇甫谧瞧着湖中上下起伏如仙人一般的郭从善，嘴角忽然勾起一丝无人注意的冷笑。
　　他的声音如同来自幽冥，低沉嘶哑之中蕴含着某种魔力。
　　“小娃儿，老夫可以削骨换皮，其实并不算真正的神通手段。真正的神通，可以生死人肉白骨，断肢重生……”
　　大宝的脸色登时一白。
　　突然！
　　锋锐的剑气肆虐纵横，草庐之中茅草乱飞，皇甫谧的一头长发如魔乱舞。他眼中露出骇然之色，整个人倒飞出去，同时口中嘶吼道：“你疯了！”
　　辟邪剑的剑锋距离皇甫谧的喉间只有半寸的距离。
　　郭从善手执辟邪，眼中露出森然杀机。皇甫谧倒飞入湖中，然而当郭从善双足入水，牢牢立于水中，就连皇甫谧都不再下沉，只是随着波涛起伏，看上去十分之狼狈。
　　冰凉无比的剑锋贴着皇甫谧的脖子，剑气侵入肌肤，火烧一般的疼。
　　“你想害我徒儿？”
　　皇甫谧心中羞怒，嘴上却是讪讪地道：“郭大人何出此言，老夫句句真言，难道你不想让你的徒弟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人吗？”
　　郭从善手中剑紧。
　　皇甫谧登时嘶吼大叫，比太监还像太监！“哎哟哎哟疼疼疼，郭从善你真是疯了！老夫堂堂鬼医，你竟敢杀我？”
　　鲜血蜿蜒扭曲，滴落进湖水中，登时化作千万道血丝消散。
　　“你既说世上还有生死人肉白骨的通天手段，想必有人医术更在你之上。送你上路，郭某问心无愧。”
　　此言从郭从善嘴里说来，皇甫谧只觉他当真敢做，吓得亡魂皆冒，嘶声道：“老夫身上的秘密，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吗？”
　　“哦？”郭从善终于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嘲笑道：“先生肯说？”
　　皇甫谧察觉出郭从善手中的辟邪剑松动了几分，当下恢复从容的神色。他从水中站起，捋了捋胡须道：“自然是不肯的。”
　　郭从善沉默了片刻，就连皇甫谧都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你玩我？”
　　简单的三个字，饱含杀机。
　　“别别别……有事好商量，好商量。”
　　郭从善忽然笑了，笑起来像仙人一般，从中挑不出半分不妥。他的笑似清风，温文尔雅：“先生，你说面子名声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自然是面子。”皇甫谧一脸的理所当然。
　　“怪不得先生宁愿让郭某轻松将你带走，也不愿出手一搏。”
　　“那是，那是。”
　　“为了先生千古留名，看来郭某是不得不杀了。”
　　“嗯？”皇甫谧瞪大了眼睛，拖长了尾音，“这是何道理？”
　　“刺杀太子何等大罪，先生知情不报，杀你何须道理？”
　　皇甫谧二话不说，忽然折身投入草庐。郭从善提着剑，脸上仍旧留着笑意。他踱步踏波而至，定定地看着站在大宝身后得皇甫谧。
　　大宝的脸色有些异常，郭从善将目光从皇甫谧的身上转移到了大宝的脸上。
　　大宝还在想着方才皇甫谧的所说之事。
　　皇甫谧亦察觉到了这一点，当即大声道：“郭大人，世上真有此种药方，你可莫要后悔！”
　　郭从善不说话，仍旧看着大宝。
　　大宝的脸色有些难看，只是他对上恩师的双眼，却感到一股熟悉的心安和老师对他一如既往的信任。
　　于是，大宝轻轻点了点头，走到了边上，将皇甫谧让了出来。